连玉站在冷峭的寒风之中。
呆呆地看着面前这熟悉的饕餮衔环的孙家大门。
往日凶神恶煞的饕餮,这一刻,仿佛有了几分慈悲之相。
连玉想,也许是自己,预备将一切全放下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执念,心生光明。
物是人非,一种突然而至的陌生感让她犹豫了,还要进去吗?
然而,最终她还是抬起了手,轻轻地拉起那铮亮的铜门环,轻轻了叩了几下。
她想,随缘吧,管他有人应无人应,总是一个了结。
人生,到这一刻,她想给自己一个仪式,像是给往事立下一个界碑。
从此,属于你的,属于我的,泾渭分明。
仿佛贴一个告示,防止回忆如小偷,偷偷来袭。
门开了,一个蓝棉袍男子闪出来,看到连玉,他的脸顿时有羞愧之色。
这蓝棉袍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文雄的父亲,萧运基。
“连姑娘你来了”萧运基看着连玉有几分萧然之气,心中掠过一丝怜悯。
他未尝不知道这姑娘对儿子的情意,然而他还是欣然同意了孙家的安排。
他只是希望,唯一的儿子,能过得幸福美满。
除了这一点私心,他自觉自己这辈子,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他听过那个传言,那个可怕的传言,也看到了它的应验。
所以,他不愿意儿子作别人命运的试验品和牺牲品。
纵使他的行为,生生伤害了一个姑娘的心。
“萧叔叔,我想看看婵儿!”连玉咬咬牙,最终还是说出来了。
“这”萧运基的面色有些迟疑,似乎有些犯难。
连玉细细地打量着他,头发白了许多,面色也似乎苍老了许多。
也许是文雄哥哥一去不复返,他思念儿子心切,思念催人老。
“萧叔叔,您放心吧,我只是看看,看了就走!”
连玉微笑着看着萧运基,她懂得他不曾说出口的心思。
他这是害怕连玉对婵儿心存忌恨,纵然婵儿曾经是刁蛮和撒泼,对连玉伤害至深。
但此刻,她已经是他儿子的媳妇,是他孙子的娘。
所以,自觉不自觉地,他有了一种护卫和防范的心理。
“好吧连姑娘。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文雄也不知踪影,婵儿,她不容易,一个人养着润儿。这一个大姑娘家,说什么的都有!”
萧运基面色有些凄然,不聘而嫁,不婚而育,一个女人得是抱着大多的勇气,才敢豁出去?
连玉点点头:“萧叔叔,您不说,也能想象的。”
穿过一道抄手游廊,再走过一道垂花门,到得一个大院子。
萧运基对连玉说:“孙千总已经调任前线,家中只有孙夫人,我去禀报一声,你且先候在这里。”
连玉点点头。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萧运基一路小跑而去。
连玉站在院子中央,曾经这里她是多么熟悉。
这里曾留下了她和婵儿的笑声,两人一起捉迷藏。
一起翻到墙头去赶猫,一起爬树去捉知了,婵儿滚落下来,裤子给裂开了,害怕爹爹惩罚,婵儿央求连玉与她换裤子。
俩人交换裤子,回去之后,连玉还偷偷将她的裤子缝补好。
连玉跟翠姨学过针线,后来秋妈又正正经经地教她几年女红,所以缝衣服的技能也算熟稔。
正想着,萧运基匆匆走过来了:“夫人说,让莺儿领你去见婵儿,她身体不大好,还是不要见了。”
连玉一阵默然,突然看到一个穿青绿色比甲的丫鬟模样的女子匆匆走来。
她年纪约莫十一二岁,长得十分秀气,比甲之下是水红色袄子,一股青春气息直奔而来。
连玉不由得一阵羡慕,不觉看了看自身,浅紫色的罩裙下是白色的长裙,有些寒素,也觉得自己似乎心态也早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