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烛光里,一件一件,认认真真挑选那些衣服,都是江南时兴的料子。
……。
不是嫌弃这件俗了
就是嫌弃那件艳了。
……。
煞费苦心要帮我挑选一件能惊艳全场的压轴款。
但娘好像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能惊艳全场的该是从来都不是什么衣服,而是一副天生的好容色。
真正的倾国佳人,哪怕荆钗布裙都难掩绝色,这样的人我唯独认识两个。
——郑知南和他娘。
……。
看着娘挑三拣四,仔仔细细的模样,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住在郑家那段时日。
那时,郑家捉襟见肘,我又在拼命长个子,因此衣服更新得极快。
郑夫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性子,她勉为其难地,从衣柜里找出几件衣服,比了比,让我将就穿着。
可我套上去,简直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袖子长了老大一截,裤子踩脚三两步就能摔个跟头。
我步履蹒跚,一步,两步,“啪”地摔下去。
郑知南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我。
他让我把衣服先脱下来。
——接着,默默地拿出针线,就着微微烛火,一针一线把衣服改短,改得合身。
修长的十指,认认真真地穿针引线,这双手合该抚琴,执扇,舞剑。
我忽然很怀念那个时候。
我双手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郑知南的脸。
他尚未加冠,鸦色墨发,流泻而下,肤色如玉,一双眼睛格外妖冶。
他生来就该是那种:“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之人。
即使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却终究磨灭不了他凌云志。
……
“女儿长大了,该相看婆家了”。
娘忽然感伤起来,一句话将我从回忆拉回现实,娘如此大费周章准备及笄礼,是想替我铺一条路,娘那些手帕交,有的飞黄腾达,有的儿女成群,有的夫妻和睦,若真能挑选一个合适的,我将来也能顺顺当当过日子。
“我女儿长这么漂亮,一定得挑一个出色的夫婿”。
我拉着娘的手,捏我脸上的肉:
“你认真的吗娘?我这张脸撑死了夸几句秀气,可爱,和漂亮有半毛钱关系吗”。
我娘:
“……”
她大概不清楚,我这些年一直呆在郑知南和他娘这两位绝色美人身边,审美被拔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而被打击得也不止一回两回。
算了,
看开了,
摆烂了。
……。
娘“噗嗤”一声笑了。
“没关系,我女儿有万贯家财,将来找个顶顶漂亮的丈夫,不难”。
我觉得,娘这番话说中我心思了。
我和娘都很看脸——怎么说呢?当初,如果不是我爹爹长了一张俊俏的脸,我娘也不会倒贴钱下嫁,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娘守着自己的婚姻,也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可惜——命运就是这么离奇。
这一晚,娘忽然兴致勃勃,大半夜不睡觉,想和我探讨一下,对未来婆家有什么理想要求。
这么多年,娘依然想替我找一位赘婿,她不想我嫁到人家家里受气,哪怕再和善的婆家,女方进了家门,都得矮人一头。
当初,娘挑中爹爹还有一个原因,我爹家庭人口简单,我奶奶和爷爷早逝,爹和大伯父分了家,娘一嫁过来就能当家做主。
娘从前的打算是,让我继承沈家一半家产,找个赘婿舒舒服服过日子。
而爹的想法不同——
我猜想,爹如此热衷帮我办及笄礼,是想帮我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再赠上一副满当当的嫁妆。
他盼望我夫妻和睦,儿孙满堂。
我、娘和爹还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可爹和娘都得失望了——
我喜欢的那个人,他的家族和我的家族,从来都不是什么门当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