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自己
——不要相信,不许沉溺,眼前这一切都是梦境。
我意识浑浑噩噩。
忽然,我听见有人喊我——
“女儿,你别吓娘,快醒醒,醒过来”
可此时,我仿佛被梦魇缠住了。
我尖叫,
跳跃,
暴怒。
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直到。
——梦里的郑知南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终于从黑暗中挣脱。
一睁眼,便见到娘惨白的脸,她急得满头大汗。
她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她眼眶红红的,披着外衣坐在我床头。
我冷汗淋漓,指甲扣进了掌心,痛感开始慢慢恢复,我才彻底确认,自己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
——才算彻彻底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
黑夜里,娘的头发松松散散搭在肩膀上,几岁前,我最爱用短短的手指,绕着她的头发玩。
我这才发现,自己在梦里哭狠了。
我紧紧箍住娘,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娘的发间,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
这股香味让我感到心安。
娘轻轻拍着我的背,慢慢安抚我,接着吩咐丫鬟,赶紧点燃屋子里的烛火,越亮堂越好,最好是。
——亮如白昼。
直到我被一团光包围着,我终于感到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
我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了。
——自从我住在郑家,整天缠着郑知南,连睡觉都要黏着他,所以,每次我从噩梦里一醒来,我就紧紧抓住郑知南的胳膊,看到他在我身边,我就感到很安心。
慢慢的,做噩梦的频率就少了。
后来,每晚都睡得很踏实。
我想——
一定是我太久没见到郑知南了。
……。
娘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我的背。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打破沉默,她抱着瑟瑟发抖的我,问道:
“女儿,郑知南是你很重要的人吗?”
“你在梦里,一直喊他的名字”。
娘停顿片刻,反复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良久才补充下一句:
“郑知南这个人的名字,我曾听过,也知道他一些过去,这么长时间,是他在照顾你吗”?
“你很依赖他”。
……。
我想告诉你娘。
——这些年,把我好好养大的人是他,我最依赖,最信任的也是他,可我忽然觉得很疲倦,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我把头埋进娘的胸前,低声呢喃着这三个字。
“郑知南”。
明明,这三个字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字,我的理智,终于被这几个字引导回到现实。
我已经15岁了,不再是5岁。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
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很想回到郑知南身边,就像我7岁那年一样。
他掌心全是汗,拉着我,在黑暗的巷子里,跑,往前跑,一直跑,朝着有光的地方。
……。
我仿佛累极——
“娘,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
我光着脚,跳下床,漫无目的地走出了房门,我也不清楚我想去哪,可此时此刻,我忽然很想念郑知南——
……。
其实,这段日子,娘一直住在我的院子里,我们睡同一张床,在同一张桌子吃饭,可娘却总觉得我变了——
和小时候大不一样。
变得越发爱笑,可笑容仿佛达不到眼底。
变得越发狠辣,仿佛一出手就要人半条性命。
变得越发伶俐,可一张口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所以——
我娘凡事由着我的性子来。
我知道娘很失落,可我真的需要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所有情绪。
……。
我记得,临睡前喝了一壶酒,我觉得今晚的夜色不错,月亮硕大且圆,最适合独酌一番——其实郑知南曾经三令五申,明令禁止过我不许喝酒,甚至,他怕我偷喝他的酒,自己都把酒给戒掉了。
——一定是沈藏锋白日的话,太过刺心。
我记起7岁前,我也是这样,睡眠质量尤其糟糕,一旦被噩梦惊醒再无睡意。
我住在郑家的那段日子,每次我睡不着,就喜欢把郑知南从床上拖起来,我和他就这么干坐在屋顶上,或院子里。
偶尔,他会吹筚篥给我听。
这是一种清苦的乐器,可我偏偏喜欢它发出声音。
于是,12岁生辰的时候,他给我做了一支奇丑无比,但音律都颇准的筚篥。
这只筚篥,如今被我带回了沈家。
我忽然想吹一吹筚篥了。
于是从箱子里,摸摸索索掏出来,然后在院子里,身体半靠在枇杷树的树干上,吹响了熟悉的曲子——
这支曲子,是当年郑知南吹给我听的。
……。
深夜里,这支曲子呜呜咽咽地响起——
这首曲子,曾经在我彻夜难眠时,郑知南悠悠地吹响,让我安眠。
这首曲子,是郑知南娘,经常吹给他听的。
他告诉我。
——这是我自己的安眠曲。
后来我才知道,这支曲子原本是有词的。
它原本词,是一首乐府民歌。
……。
“孤儿生,孤子遇生,命独当苦。
父母在时,乘坚车,驾驷马。
父母已去,兄嫂令我行贾。
南到九江,东到齐与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