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我和孙福生坐在能颠死人的拖拉机车斗里,裹着破被子,分析着天下形势。
从北京申奥成功,到911飞机撞世贸大楼,又说到欧元正式流通。
这一说到钱。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我问他:“道爷你哪来那么多钱。”
孙福生说:“就刚刚那个副驾上的人给的啊。”
“还剩多少。”
“两千七百三十二块五毛。”
我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一说钱,这哥们比谁都算的清。
心想刚才王老爷子要真把钱全收了,看你小子怎么办。
我问他:“车贷款还剩多少。”
孙福生打了几个喷嚏说:“剩三万多,每个月还有租车份子钱。一天30。我干了俩月了,加起来三万一左右吧。这年底前得还,这可咋办。”
我沉默许久对他说:“咱俩还有两千多块,不行回洪洞老家村里收点老物件,我给寄京城去。实在不行,我问家里要点。黄烨的钱,咱可不敢欠。”
孙福生说:“收东西也行。肯定不能找家里要,都二十多的人了。还问家里要钱算什么本事。”
下乡收东西是挺赚钱的,但我其实不想干这个。
古董这行门门道道太多,别看是去村里收东西,也别觉得村里的人都是朴实人。
你想借着村里的古董赚钱,那就有人借着村里的人,赚你的钱。
有这么一类人,我们行业里叫打岔的。
这种打岔的,早年间也是走街串巷敲小鼓收东西的文物贩子。后来起了歪心,专门拿着现代工业品做旧以后,分给村里的老头老太太。
再教这些老头老太几个故事,说这东西是祖传的,是挖的之类的。
等贩子一来。
老头老太太新旧东西掺合在一起,东西打包买,不能挑。
看不出来做旧的东西,给钱走人,那就当是打眼了。眼力劲儿不行,遇见撂跤货也不能去找后账。
最无奈的是,你眼力劲足够,能看出来有些东西是假的。
算算利润,为了拿到真东西,也不能不打包买。
这就上了这些打岔人的当了。
等钱一过手,人家老头老太把真正的好东西收起来,找个理由说这东西留着当个念想。
其他东西都卖,就这东西不卖。
贩子直接傻眼。
你想把钱抢回来吧,老头老太在本村都是辈分大的,随便招呼几句,小辈儿们侄子孙子的就把你围了。
你想退说都不要了,那也不行,他们直接躺地上说你欺负人,讹不死你。
报警更不可能,这些贩子只要进去,定一个倒买倒卖文物罪,起步7年,上不封顶。村里老头老太这把年纪更不怕了,巴不得吃公粮,说不定还能混上免费体检呢。
最后只能带着一堆假文物、真破烂。按着鼻头吃哑巴亏。
同行坑同行,相煎何太急啊,整得我下乡收东西都有阴影了。
······
随着手扶拖拉机吐吐吐的一路黑烟,王老爷子把我们放在信和西路的工商银行门口。
再往前就不能走了,全是挖开的沟。
王老爷子把四轮熄灭,特别麻利的踩着轮胎翻到车斗里,扯开保温的破被子就往下搬装着包子的泡沫箱。
“后生,前头就是师大后门。这修着路老汉我也过不去,你们把东西拿上走吧。”
我赶紧把他拦住,这两箱包子加起来至少一二百个,我俩吃到什么时候去。
用脚踢了踢孙福生,发现他看着被小奥拓撞坏的铁皮围栏,裹着被子有些出神。
无奈300块钱的购买力实在是太惊人了,王老汉极为热情,不知道是不是每天蒸包子揉面练出来的,手上的劲儿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