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至垂首立于床前,抬眼看到他弯腰向那罗帐里的人低语了句。
那人露出被子外的手指稍稍动了动。
高至向尉迟太师轻摇了摇头,目中有悲伤之色,便悄然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透过纱帐隐约可见那人正慢慢转过脸来,容色颓败,目光空洞,见了他有些欢喜还有些伤感。
尉迟太师百感交集,他没有想到那般轩昂意气的男子竟然落到如此这般境界,想起当年自己那温柔端庄的女儿,想起曾经琴瑟和鸣的一对璧人,不禁心软,趋步近前,跪拜下去,声音里有着哽咽,道:“皇上”
宗决抬起手,曾经修长的手指有些
干枯消瘦,像是几近枯萎的枝干令人心生不忍。
他的嘴唇张了张,声音却如蚊语。
尉迟太师忍不住靠近床边,道:“皇上,您要说什么?老臣听着。”
宗决说话很是艰难,道:“太师,朕,这一病太过凶险,让太师操劳挂心朕不忍。然而只怕,只怕日后很多地方要依仗太师和,和其他几位臣工了”
尉迟太师以袖拭泪,道:“皇上春秋鼎盛,洪福齐天,定然会闯过这一劫。皇上叮嘱之事,老臣虽万死而不辞。”
宗决似乎露出丝笑意,吐了口气道:“如此,朕放心了,阿宝”
尉迟太师心头一震,想要细听,对方却好像接不上气一样,声音又弱了下去。他不禁心急,索性站起身附向他的耳边,道:“皇上有什么不放心的,都交代老臣,老臣一定不负圣意。”
宗决挣扎了下,拽住他的手,道:“甚好甚好”
尉迟太师本来不在意被他拉着,然而随着手腕一紧,他陡然觉得不好,本能地想要挣脱,岂料对方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着他的脉门。
他大惊失色,抬眼看去,却见宗决脸色依然苍白,眸子里却寒冷如冰刃,刺得他几乎要跳起来,结结巴巴地道:“皇上,你”
宗决勾唇一笑,另一只手突然推出,拍向他的胸口。
他毕竟出身行伍,虽然年老,但这些年来不曾有所懈怠,电光火石中,他空的手来挡,被钳住那手转腕错开,整个身体往后射出,避开对方的袭击。
宗决一击不中也不追击,掀开被子缓缓下了床,脸色虽白,却无一丝病容,冷冷地看着他。
尉迟太师惊怒交加,指着他道:“你,你诈病?”
宗决勾唇一笑,恣意坦然,道:“朕若不如此,你怎么能上当?”
尉迟太师瞪他片刻,哈哈一笑道:“皇上,老臣这些年被你骗了,只怕你这一局布置了很久!飞鸟尽良弓藏,老臣终于切身体会这话的含意了!”
宗决淡淡地道:“太师,这些年你又何曾安分守己?”
尉迟太师的鬓角渗出汗来,而心底透凉。原来,这个被他一手推上皇位的皇上什么都清清楚楚,也早就为他布下了一张网。
西陵先皇有太多的皇子,其中不乏拔萃者,皇位争夺甚为激烈。二皇子宗冽背后有皇贵妃,最有希望登上大宝,却太过于自负张狂,被先皇疑忌不喜,逐渐失去了圣宠。
宗决则出身低微,没有强势的母家势力,也不被先皇所喜,却胜在心思缜密,温润隐忍。
尉迟太师认为这样的一个皇子即使上了位也在他的掌控中,所以,他将最疼爱的嫡长女嫁他为妃。
确实,一直以来,宗决对他一向敬重,对王妃更是温柔体贴极尽呵护,即使他登上了皇位也是如此。当时,他很笃定地认为,
皇后非尉迟家莫属,皇位的继承人也是尉迟家女儿所出。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宗决登基半年还没有来得及封后,先王妃突然病死。这不吝于是个晴天霹雳,让他伤心绝望之下退出了朝堂,表面上不再过问朝政。
不过让他放心和欣慰的是,宗决始终表现出对他的敬重,甚至秉承了他的意又纳了他庶出的女儿为妃,将长公主交付于她,然而让他不满意的是对方却不愿立后,确切地说是不愿意立静妃为后。
这固然表现了宗决对于发妻的情深意重,但是所有人都清楚一点,中宫不可能一直无主,而怜妃的怀孕让他心生不安。
他钻营谋划了一生,决不能让别人占了先去。再后来,他发现对方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并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这让他震怒并失望,竟然生了不二之心。
他暗中勾结逆王宗冽向他传递消息,致使宗决在灯会上被刺杀,幸亏对方早有准备又有葛黎的出现才躲过一劫。
事后,宗决彻查此事让他胆战心惊,而此时一个楔机送到他的面前。
他永远记得那人,挺拔卓然,一张银色的面具覆盖在脸上,唯有那双眼睛冷得没有温度,寒得如刀锋裂刃。他启唇,声音如金玉相击,又如刀锋插入冰层般清凌,道:“你我合作,颠覆西陵,如何?”
他惊而怒。
对方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该想到皇上总要有皇子,静妃不得宠,尉迟家终究有一天会落败!”他踌躇再踌躇,终于咬了牙。于是,西陵不断地发生了动乱,比如瘟疫,比如赈灾粮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