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屈膝,珍珠鞋尖轻碾过柚木地板,那细腻的触感自鞋底传来。浸着古龙水味的纸片被舌尖巧妙卷进齿间,淡雅的古龙水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莫辰祎用鞋跟有节奏地叩击地面,那清脆的“嗒嗒”声恰到好处地掩护我直起身。抬眸望去,水晶吊灯在剧烈摇晃中,洒下一片片支离破碎的光斑,如梦幻泡影般闪烁不定。
“是船体结构图。”莫辰祎温柔地用指腹拭去我掌心的薄汗,指尖传来的温热,让我心头不禁一颤。我们于翻涌的阴影里,仔细端详着这张泛黄的纸页。纸张略显粗糙,边缘微微卷曲,仿佛在默默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月光如银白的丝带,透过舷窗,在图纸上切割出一道道裂痕。某个舱室被红墨水圈画得醒目异常,恰似枪伤般刺眼。
孙熙岳冷不丁从我们肩膀中间探出头来,过长的刘海扫过图纸,随之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鼻尖。“瞧这褪色程度,少说也是二十年前冤魂的遗书——”
“你给我闭嘴!”单楚帆尖锐的尖叫在宴会厅骤然响起,如同一记重锤,惊得香槟塔泛起层层涟漪,清脆的“叮叮”声连绵不绝。这位身着洛丽塔裙的姑娘,紧紧攥着蕾丝伞柄,慌慌张张地往墙角缩去。蝴蝶结发箍歪歪斜斜地卡住一缕鬈发,她眼神中满是惊恐,惹人怜惜。“每次你说完这种话,晚上甲板就会有……”
“不如让专业人士瞧瞧?”唐嘉树不知何时悄然贴到我身后,平板电脑散发的幽蓝光芒,将他的镜片映照得宛如两片冰湖,透着丝丝寒意。他伸出的手腕,被莫辰祎用航海日志猛地挡开,硬壳封面撞上金属表带,发出沉闷的“哐当”声。
我顺势转身避开他,发梢不经意扫过雪那冷笑的唇角,那冰冷的触感,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总爱穿着雪纺衬衫的男人,正倚着罗马柱悠然剥着夏威夷果,杏仁碎屑簌簌地落在他的漆皮乐福鞋上。“钟小姐该不会以为,单凭一张厕纸就能化身福尔摩斯吧?”
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猛地灌进宴会厅,咸湿的风拂过脸颊,带来丝丝凉意。图纸边缘在我指腹下微微颤抖,似在传递着某种隐秘的信息。红圈标注的舱室编号,如同一把锐利的箭,刺痛了我的视网膜。我脑海中迅速浮现今早的场景:龚宇澄维修管道时,工具箱里露出的半截船锚纹身。两者之间,似乎隐隐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我开始在脑海中仔细梳理其中的关联。
“1937年改装时增设的应急舱。”莫辰祎的呼吸轻轻拂过我耳后的绒毛,那痒痒的感觉,让我的脸颊微微泛红。他指尖悬停在某个螺纹标记上方,低声说道:“当年为了通过安全审查,这个舱室在图纸上标注为储物间。”
雪耳后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铁青色,我紧紧盯着他捏碎坚果的指节,心中疑云顿起:“但实际上是走私通道?”
“确切地说,是赌场。”苍老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得我险些划破图纸。包锦程的枣木拐杖重重地戳在地毯经纬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老人布满老年斑的眼皮耷拉着,缓缓说道:“暴雨夜,还能瞧见荷官鬼魂发牌呢。”
单楚帆的抽噎瞬间变成了呜咽,她镶水钻的手机壳撞落在地毯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人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搡着,纷纷向后退去。我看到龚宇澄在侍应生制服下,背部肌肉紧绷,他后颈的船锚纹身正冒着汗珠,在灯光下闪烁。
我仔细端详着图纸,发现纸张质地颇为特殊,似经过特殊处理,墨水颜色也透着异样,仿佛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电光火石间,我灵机一动,想到或许可以用冰镇之物一试。于是,我将图纸按在冰镇白葡萄酒瓶上。
冷凝水缓缓晕开墨迹,“极乐世界”几个颠倒的字逐渐浮现。莫辰祎的瞳孔倏地一缩,那正是我们在轮机舱发现的化学药剂缩写。
雪终于站直身子,他碾碎最后半颗坚果的声音,犹如骨骼断裂般刺耳。“幼稚的文字游戏。”就在此时,宴会厅里的灯光突然闪烁几下,海风也骤然变强,吹得窗帘沙沙作响。
“是希腊神话里的极乐境。”我轻轻抚过被红酒渍洇染的经纬线,莫辰祎的体温再度将我笼罩。“但用在此处……”
话未说完,整艘船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尖锐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下意识捂住耳朵。航海钟的铜摆锤擦着我的马尾辫呼啸而过,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
人们先是一阵短暂的惊愕,彼此眼神交汇,随后便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在这混乱的惊叫声中,我听到包锦程的怀表链缠住雕花栏杆的脆响。老人浑浊的眼珠倒映着唐嘉树偷偷拍摄的镜头反光,而雪正鬼鬼祟祟地将什么东西塞进龚宇澄的围裙口袋。
月光被乌云遮蔽的刹那,莫辰祎的尾指悄然勾住我的小指。他掌心的薄茧轻轻摩挲着我刚破译出的坐标,我们交叠的阴影,恰好完全覆盖了图纸上那行褪色的俄文批注。
我努力回忆着在黑市拍卖会上见到的军火编号,竟发觉它们极为相似,心中不禁陡然一紧。
莫辰祎的指腹猛地压上我手背,恰似一簇淬火的流星划过寒潭。他掌心残留着航海日志的粗糙触感,拇指却温柔地摩挲着我虎口被图纸割出的红痕。
“梓萱。”他唤我的声音,宛如浸在朗姆酒里的海螺,每个气音都裹挟着细碎的回响。“你闻到了吗?”
我仰头望去,目光瞬间撞进他眼底那片琥珀色的漩涡,里面沉浮着轮机舱幽蓝的磷火与宴会厅破碎的月光。他睫毛垂落的阴影里,似乎藏着一串如摩尔斯电码般的暗涌。我忽然想起昨夜他教我辨认星图时,北斗七星的勺柄曾在我们交握的指尖投下十字准星。
“是海雾里的硝石味。”我微微翕动鼻翼,暗红裙摆扫过他的西裤折痕。那些被红酒渍洇染的经纬线,在我们脚底逐渐扭曲成蛇形,包锦程的枣木拐杖在地毯上敲出断断续续的哀鸣。
唐嘉树的镜头突然扫过我们交叠的衣角,莫辰祎顺势将我往怀里一带。他温热的呼吸渗进我耳蜗的螺旋纹路:“还记得赌场穹顶的马赛克壁画?”他的尾音被孙熙岳夸张的抽气声截断。那个总爱披着暗纹斗篷的青年,正用银质餐刀划开鹅肝,暗红的酱汁顺着刀尖缓缓滴落在雪的白衬衫上。
单楚帆的蕾丝伞尖冷不丁戳到我腰际,她镶着水钻的指甲盖住图纸的某个褶皱。“这、这里像不像甲板储物间的通风口?”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让龚宇澄的扳手不慎掉进冰桶,溅起的水花惊醒了蜷在罗马柱下的暹罗猫。
我指尖悬在泛黄的图纸上方三寸之处,月光突然刺破乌云,将某个符号镀成银白——那是我们上个月在苏黎世拍卖会上见过的鸢尾花暗纹,此刻正隐匿在1937年加装的应急舱坐标旁。
莫辰祎的喉结在我耳畔滚动,发出一声低笑:“钟侦探这是要改行当寻宝猎人?”
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忽然开始跳闸,明灭不定的光影中,我又一次看见雪将什么东西塞进龚宇澄的围裙口袋。那个总爱冷笑的男人,正用鞋尖狠狠碾碎散落的夏威夷果,杏仁碎屑在他漆皮乐福鞋下发出如骨骼断裂般的脆响。
我脑海中迅速回想起在赌场穹顶看到的马赛克壁画,那精美的图案中巧妙地隐藏着十二星宫的元素。我仔细对比着壁画与图纸上现有的信息,突然灵光一闪,想到或许可以用冰镇香槟试试。
于是,我眼疾手快地抓起冰镇香槟,毫不犹豫地往图纸上一泼。冷凝水晕开的墨迹里,缓缓浮出倒写的希腊数字。
“但真正的通道在......”
话未出口,整艘船突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扭曲声。我一个踉跄,直直撞进莫辰祎的胸膛。他西装前襟的蓝宝石胸针硌得我锁骨生疼,却也在这刺痛中稳稳地托住了我的后腰。
唐嘉树的平板电脑在地毯上滑出一道幽蓝的轨迹,孙熙岳的银质餐刀深深扎进钢琴烤漆的墙面。
“是潮涌。”包锦程的怀表链紧紧缠住雕花栏杆,老人浑浊的瞳孔倒映着舷窗外墨汁般的海浪。“但今晚的月亮不该引发这种规模的......”
莫辰祎突然紧紧攥住我的手腕,他食指在我掌心画出的坐标,与图纸上的红圈竟完全重合。我闻到他袖口逸出的雪松香里,混杂着轮机舱特有的铁锈味,那些气息顺着我的血管,在心脏位置汇聚成一个发光的箭头。
“跟我来。”他的唇峰轻轻擦过我太阳穴,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我们交叠的阴影,恰好完全覆盖了雪那冷笑的唇角。
单楚帆的蕾丝伞柄冷不丁勾住我裙摆,就在这瞬间,龚宇澄的船锚纹身突然在侍应生领口下泛出诡异的青紫。
我们匆匆穿过正在倾倒的香槟塔,破碎的水晶杯在柚木地板上散落一地,宛如铺就了一条璀璨的银河,清脆的破碎声此起彼伏。
唐嘉树举着平板电脑试图跟上我们,却被突然倾斜的三角钢琴挡住了去路。
莫辰祎的体温透过衬衫,丝丝渗入我的脊背,他掌心的薄茧与我虎口的红痕严丝合缝,仿佛在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力量。
舷梯在脚下诡异扭曲,竟成了莫比乌斯环的形状。我数到第七个铆钉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暗门后的荧光。那抹幽绿,像极了我们在缅甸雨林见过的夜光蕈,此刻正在通风管道的铁锈间时隐时现,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