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个人挡在了她面前,她抬起头来,是顾挺之。当韩越心事重重地出现在住院部大厅的时候,从外面进来给他奶奶补办出院手续的顾挺之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看出了她的异样,“韩越,发生了什么事?”
韩越摇头,沉默。
顾挺之看着她红肿的双眼,“你刚刚哭了,眼睛很红你知道吗?”
“顾总,我们林主任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刚刚去看了她。”
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流,顾挺之怕别人撞到了她,一把拉起她的手,“走,找个地方说说话。”
顾挺之把韩越带到一家安静的茶社,两人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我们林主任今早被闹事的家属打了,产妇是去年因为羊水栓塞死去了,这个不是医疗事故,羊水栓塞是产科医生最怕遇到的头号病症,目前世界上孕妇出现羊水栓塞的机率为二万分之一,母子死亡率很高,关键是它是不能预防的,就像一张“死神抽签”一样,也就是说抽到签的,救不活是常理之中,救活了那就是万幸中的万幸,而且大部份产科医生在整个职业生涯中可能从未经历过。”
“林主任是个好人,是个尽心尽责的好医生,还有半年就退休了,没有想到最后栽在被这种复杂的医患关系中。没有任何尊严,想去呐喊,向谁呐喊?公安来了,也是走过场,最终医生的权益没有任何保障。打了就打了,最多陪你一点儿医药费,杀了就杀了,白白多了一条冤魂。”
韩越一直幽幽的看着玻璃窗外,视线放空,好像飘得很远,“的确存在着医院乱收费、医生吃回扣、收红包等等负面现象,我想这和医疗体制有关,也和医生的固定收入有关,或者和医生自身的素质有关。”
“但不是每个医生都这样,媒体的过度负面报道让所有的医生都是原罪的始作俑者,让广大病患既需要医生又仇恨医生。治好了,那是白衣天使的职责,出事情了医生要承担一切责任。医生不是神仙,不是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顾挺之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侧身看着她的侧颜,她把头发用发卡松松的固定在脑袋后面,露出了下颌和脖子的优美弧度,他觉得她有像赫本那样修长挺拔的脖子。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人家女人和你谈伤心事,你却更多关注女人的容颜。
“持刀威胁、殴打辱骂、伤医杀医,今天不是这个医生被捅伤,明天又是另一个医生被打死,后天又会发生什么?下一个又轮到谁?根据卫生部统计,2010年全国医闹事件共发生17243起,今年的数字恐怕会飙升,但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手段去制止这种行为的猖獗和泛滥,去保障医生的安全执业环境,去保障医生作为人生存的权力以及最起码的尊严。”
韩越把视线移了回来,眼里噙着泪花,“今天被打的不是我,可是我没有安全感,我像其他所有的医生一样,不知道命会系在谁的手里,如果说社会关注那些失学儿童,贫穷百姓,残疾人等等弱势群体,当我们医生手无寸铁面对着无法调和的医患关系时,我们也是弱势群体,也一样需要被关注。”
顾挺之体会着一个女人的软弱,体会着一个医生的孤独无助,这一刻他对眼前这个弱女子无比心疼。
他坐到了她的身边,伸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有什么能够帮你的吗?”
韩越摇头,“我也不知道,医患关系涉及的东西太多了,根治医闹是一个需要全社会共同发力的过程,比如制定强有力的法制法规,比如公安部门根据法制法规有力的惩罚乱闹事者,比如整治媒体,对于不深入调查乱写乱宣扬的媒体给予惩罚,比如提高全民素质,比如进行医疗改革。”
他掏出手机,“陈局长吗?你帮查一下今天到青城医院闹事打伤医生的闹事者是哪个派出所警察带走的?他打伤的是我的亲戚,帮我严厉惩罚。”
“谢谢。”韩越看着他感激的说,他所做的也只能如此了。
最后,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轻轻说了一句:“相信我,一切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