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真说:“然后呢?”
元彪说:“啥然后?收工、回家、睡大觉!”
潘玉真无奈地说:“你睡得安稳?洪帮就是个马蜂窝,你没凭没据地端了它的老窝,那群亡命徒还不死盯你不放?今后咱再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元彪说:“现在他们就打咱的黑枪,咱不一样不安生!那你说咋办!”
潘玉真说:“要想安生,你就别做那个捅蜂窝的人!让别人去捅!你是商会会长,老婆被人刺杀,那些警察是干什吃的?你养肥了他们,还不让他们出点力?”
元彪不以为然地说:“那些酒囊饭袋,能成什么事?你还指望他们能抓住凶手?”
潘玉真说:“自古官和匪的关系就很微妙,和就不说了,如果分了,官就是官,翻脸不认人,匪还能大得过官去?表兄好歹是个副厅长,让他压下去,不怕下面的人不认真办事,逼着洪帮交出凶手。洪帮肯定不能承认是自己干的,但必须给官家有个交代,找个替罪羊,明面上就是他们低头服软,咱就找回了面子!”
元彪说:“那不太便宜了他们!你咽得下这口气?”
潘玉真说:“那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我们要找出真凶,照江湖规矩向他们讨个公道,它洪帮要敢护短抵赖,咱就搞臭它,其它洪帮兄弟也就没道理插手,白道黑道的路都给他们堵死了,再灭他们就是天经地义,不至于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
元彪说:“你说得倒好,要找不到证据和凶手呢?”
潘玉真说:“只要真是他们做的,没证据也能整出证据来,咱们是吃素的吗?”
元彪想了一会儿说:“先照着你说的办,要不成,可就别拦我,我绝不吃这个瘪!”
潘玉真实在是说得累了,委顿地说:“行!我悃了,得睡会儿!你小心点,多叫些人跟着!”
第二天,元彪果然带着孩子们来看潘玉真,潘玉真撑着精神抖擞的样子和孩子们谈笑风生,总算让孩子们安了心。但据元彪说,孩子们从此乖得不得了,再也不提出门玩的要求了。
十多天后,潘玉真再不愿住在医院里了,回家休养,有护士全天候看护,医生定期上门检查。元公馆似乎回到了风平浪静。但洪帮就没那么平静了。警察局被上峰严令下限期破案,自然对重大嫌疑的洪帮施加压力,位于长春城南的洪帮东北区总舵公义堂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自从龙三凤一死,忠义堂里就三天两头开碰头会,兄弟们分成两派,一派要以牙还牙为龙三凤报仇,另一派则主张先调查清楚毒杀龙三凤的真凶在说。陆封疆毕竟是老江湖了,事关整个东北区洪帮生存的大事,还是要掂量掂量的,所以倾向于后者。谁想到事情急转直下,突然传出潘玉真被刺,洪帮成了众矢之的,警察局厅长直接出面约谈,表面上让他协助调查凶手,实际就是怀疑洪帮作案,要给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这天,忠义堂中七大金刚都到齐了,陆封疆眯缝着眼看了看两边坐着的手下,说:”说说吧,你们查出什么了?“
”掌中雷“迟大力说:”大哥,我们查了各个分堂,没有兄弟擅自行动的。这事绝对不是咱们的人干的。“
陆封疆说:”大刀会那边怎么说?“
”黑无常“姚榭回道:”我也查清楚了,三凤和大刀会的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早就面和心不和。三凤半年前开了个烟馆,听说背后有个叫小岛竹忍的日本商人出了一大笔钱,还给她疏通了供货渠道,进的也是日本人的烟土。“
旁边面如冠玉的”无形“叶枫不紧不慢地接口说:”我们这位三姐爱钱胜过爱男人,大家不是不知道。不过这次没把账算清楚,赔了性命,人财两空呀!“
陆封疆眼睛瞥了一眼叶枫,说:”老七,把话说清楚!“
叶枫微微一笑说:”既然咱们自己人关起门来说话,就没什么忌讳了!三姐真正要刺杀的是元彪,这个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三姐为什么要刺杀元彪,为了他侄子?真是笑话,你们谁信?杀元彪,洪帮就会惹上大麻烦,三姐不敢担这个责任!别说为了侄子,就是为了她儿子,这么危险又不来钱的事,她也不会做。可是,她瞒着大哥,亲自去刺杀元彪,是为了什么?理由只有一个,钱!那个小岛竹忍背景不简单,他的关系里除了日本商人,有日本浪人,还有关东军的军官,其中有个叫宫本奇冶郎的,据说还是个日本贵族,此人就是和元彪争夺白山煤矿开采的日本商人。依我看,三姐八成是为了钱,让人当枪使了。“
迟大力眉头一皱,嗡声说:“老七,你别胳膊肘往外拐,你凭什么说三凤受了日本人的指使?”
叶枫说:“二哥,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洪帮是在给谁背黑锅吗?这次潘玉真被刺,其实是潘玉真替那个李天行受了一枪,那小子到长春才几天?杀他为了什么?自从三姐出事,李天行就几乎足不出户了,潘玉真认他作义弟,把他当宝贝似的护着,要刺杀他根本不容易,可是居然在他们这么小心谨慎的情况下还能实施刺杀,还差点就成了,就是我们洪帮也不容易做到,可见刺客绝不是普通人,而且用的是狙击步枪,也不是我们洪帮擅长的手段。很可能是日本人所为。”
带着眼镜的“鬼算盘”柳登元插嘴说:“你是说日本人要杀李天行,目的就是嫁祸给洪帮,挑起我们和元彪的争斗?”
叶枫说:“对,四哥一点就透。一旦我们和元彪正面冲突,日本人很可能借机除掉元彪,再嫁祸给我们,白山煤矿没了靠山,日本人就会趁虚而入,逼米家就范。到时我们和元彪两败俱伤,日本人倒挣个盆满钵满,四哥,你鬼算盘的名头可要让贤了!”
柳登元没理会叶枫的调侃,低头出了一下神,猛抬头说:“照这个说法,那三姐就是日本人毒死的?”
叶枫说:“我查过曾经探监的人,除了咱们的人,大刀会的人,三姐那个烟馆的帐房和管事的也去过几次。出事前一天,那个管事的就送过饭。我已经找人把管事的抓起来了,等大哥示下,要不要亲自审审看?”
陆封疆猛睁双眼盯着叶枫说:“老七,你查得倒细,这才几天,你的消息可靠么?”
叶枫说:“不瞒大哥,自从知道三姐为了刺杀元彪而被抓,我就起了疑心,觉得这事蹊跷,所以一直在暗中调查。如果消息有误,大哥尽管治我的罪。况且这事事关重大,我也是思量再三才下此结论的。您觉得哪里想的不对吗?”
陆封疆又眯起了眼,过了半晌,说:“老七的事办得仔细,要真是这样,还真不好办了!先问问那个烟馆的人,真要作实了是日本人搞鬼,我们再商量个对策,不能当这个替死鬼!”
叶枫立马站起来,出去吩咐人去提人,过了一袋烟的功夫,人回来了,却带来个令人沮丧的消息:“那个管事的,还有负责看管的几个兄弟全被射杀了!警察局的人已经把人都抬到警局去了,正在查验几个人的身份。”
叶枫的脸犹如冰封一般,冷冷说了句“知道了,下去吧!等我回去处理。”就不再说话了。大厅里一时冷了场,陆封疆眼睛似闭非闭,不知在想什么,七个弟子都对帮主颇有畏惧,也都不吱声。
过了好一会儿,陆封疆豁然睁开眼,两道目光闪电般扫射了两边的兄弟,开口说:“警察局那边只给了二十天的期限,已经过了一多半了。不管这事的真相如何,我们要给他们个交代,大家都过得去!你们记住,在道上混,就要懂得混这个字的精髓,浑水才能摸到鱼!这个浑水既然趟了,索性让它更浑些。三凤的事本就是她擅自行动,人也死了,不管是不是日本人在背后搞鬼,也要把火引到日本人身上去。叶枫,你把查到的那些消息透给元彪,我会把毒死三凤的新线索报给罗厅长。这样我们就完全撇清了。哼,涉及到日本人,当官的就没脾气了,让元彪跟日本人去斗吧,本来就是他们狗咬狗的事,让他们接着去咬吧。叶枫,你暗中继续查三凤和潘玉真的事,污水都泼到日本人头上去,再透消息给元彪,送他个人情,也让他知道,蛇跟龙还是有差别的。”
叶枫站起身恭敬地说:“是,大哥。您要没什么吩咐,我就照您的意思去办事了。”
陆封疆闷闷地“嗯”了一声,叶枫抱拳施礼,转身走了。一直没出声的“爬墙虎”唯笑笑说:“大哥,是不是太给那元彪面子了,他还不更嚣张了!”
陆封疆喝了口茶,嗽了嗽嗓子,慢条斯理地说:“江湖人就是好面子,咱给他个面子,他就汪汪叫着去咬别人了,等被打得浑身是血的时候,还能嚣张得起来?到头来谁更有面子?你们都学着点老七,这小子可是面嫩心老啊!都散了吧!”
众人听了这话,脸色不一,心思各异,陆封疆低头垂目站起身,步履缓慢地走向后堂,在背对着躬身而立的徒众的那一刻,嘴角露出一丝邪邪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