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哨船靠岸时,渡头来了十余人,身形魁梧,脸色彪悍,手上拿着生锈的刀剑,也有拿着棍棒的,身上穿着满是补钉的破旧明朝军服,神色间充满警惕与甚深的敌意。
哨长正要上前交涉,我连忙制止,我军现在都穿着清军军服,看对方穿着即使不是前明遗绪,跟清军恐怕也不对盘,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要翻脸变盘了。
里面只有我还穿着禅衣,我上前拱手作揖,说道:各位壮士请了,我们虽穿着清军军服,但并非清军,身上的清军军服都是抢来的。今天只是路过,明日天亮前就走,打扰之处尚请见谅。
我继续说道:我看各位壮士在此过得并不宽裕,有何难处,忝为反清一伙,我军或许帮得上,尚请一告。
在众人狐疑之际,其中一人排众而出,自称姓沈名光文,乃张尚书张煌言部之先锋参将。永历十三年张煌言部会同郑成功第二次北伐,已攻取太平、宁国、池州、徽州等四府、三州、二十四县,先锋部队正谋取衢州之际。
闻郑成功兵败南京,弃我军于不顾。张尚书军队只好一路化整为零,撤回浙东。我等未能及时撤出,迨至金华受阻,只好一路南下,据此苦撑待变已历时四年余,外界音讯时断时续,只知情势异常艰困。
我把整个中原情势告诉沈光文,沈光文听了很是沮丧。他进一步告诉我,他们这支队伍现在仅剩152人,他们原本是路师,现在几乎全靠捕鱼维生,生活上已经难以为继。
沿海迁界之后,更加困难,四年余均处在缺衣少食的状态下,自开始撤退,至今已经死了二百多人,还能在这里继续苦撑多久,只有天知道。
我听了之后,对于沈光文的先锋部队能如此坚忍不拔,在如此困难环境下苦撑四年余,表示非常钦佩。
我也把我军目前情况及未来计划告诉沈光文,如果沈光文的先锋部队愿意,十天之内大量的补给即可送到。
如果甚至于愿意与我军共同为恢复中华而战,请返乡号召父老兄弟姊妹,以及过去的战友一起行动,唯一要提醒的是行事要低调,而且对于老弱妇孺,本军都一视同仁,要走一齐带走,以免日后思念家人,牵肠挂肚。
我特别再提醒,我军的行动是个长久的计划,可能要在外奋斗,而且是以十年八年计算的,一切在大陆上的联系,都要在两个月内处理妥当。
因此在加入我军之前,动员及个人所需的物资、财务请列出清单,十天之内即可送到,请沈先锋参将先与同僚会商之后交给我。
说罢我将天地会总舵主的信物交给沈光文验看,请他不用怀疑。我部十余人将分两批到山腰的水池取水、洗浴,但请放心,既然知道有贵部在此生活,我们不会污染水池。
沈光文一听我居然知道山腰有水池,大感惊讶。为了加深其信心,我说道:我学佛十余年,已颇有心得,天地万物的运行法则与规律,都了然于胸,请不必多想。
我请哨长将哨船上的物资留一点,足够明天早餐及午餐之用即可,其余都留给沈光文部以供救急之用。我先带两位传令官及两位战士,携带水桶上山取水、洗浴,哨长及另外的战士则待下一批再去。
待我洗好澡,穿回湿衣服提着水回来,我将湿衣服脱下来挂在帐棚外,身上只围着一块布巾,哨长已将哨船上的物资清点过,约可供百人吃一天的份,尚有一些刀剑、衣物、帐篷、银两。
我问哨长哨船上可有信鸽,哨长说有三只,是承恩伯特别交代,待将主公送达目的地时报平安用的。我请哨长带其他人员上山洗浴,并指明方向及距离,特别交代,请勿下去洗泡澡,免得污染水池。
这时沈光文已经与他的伙伴商量好,拿着一张羊皮纸写满了字交给我,其他十余人也一起跟过来,距离二十余步即一起跪倒,沈光文也同时稽首为礼,口称:愿随主公开创新局,恢复中华。
我一一将众人扶起,说我军不行跪礼,今后请均以拱手长揖为礼如何。我非常欢迎各位英雄的加入,现有一批物资先作为见面礼,明日此时哨船返回时,应可多载一些过来,以稍解燃眉之急。
今晚我就用飞鸽传书至金井镇,约四天后即可有大型船只过来,各位所需之物资即可送达。
我请众人在外稍候,邀请沈光文入账内商谈,点上蜡烛我一看羊皮纸上的字,我问沈光文这是谁写的,沈光文回答是卑职所书,可有不妥。我说沈先锋参将文武双全,字迹工整有力,开合有致,结构严整,神韵天成,不输古今书法名家啊。
沈光文眼泛泪光,这是家严从小亲手教导,本想于科场成就一番功名,谁想甲申之变飞来横祸,从此绝了仕途。家严也于永历六年清顺治九年,1652年正月初二,在护送鲁王赴闽途中,遭遇海难身亡。
我问,令尊可是当时的首辅大臣东阁大学士沈宸荃大人,沈光文答:正是家严,可惜连尸身亦不可寻,无法入土为安。
我安慰沈光文,佛家讲究因果轮回,尘归尘土归土,令尊求仁得仁,以身殉国英年早逝,得以免见南明亡国之痛的历史悲剧,未尝不是一种福报。
我看羊皮纸清单上的物资,除吃穿用度之外,要求武器盔甲、二千料战船一艘、银两一千两。我把吃穿用度均加倍提供,二千料战船一艘改成两艘,银两一千两改成五千两。另写一封信请承恩伯尽速派船及水手过来协助。
我另外问沈光文,战士中可有生病不适行动者,沈光文答:我等落难至此,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生病不适行动者有九人,未计入152人之中,我等将留下一些食物,至于其生死则要靠上天的安排了。
我说胡涂啊,还好我问了,这九个人待明晚哨船返回,我会请哨长即刻后送至中华医学院附设医院,接受最好的医疗,只要他们能撑到医院,应该就有救了,但是他们的眷属,宜请他们留下信物,让同僚为其护送前来相聚。
待哨长等人返回,我将飞鸽信交给他,请他尽速通知承恩伯派人前来,并请他明日返回时,将九位生病不适行动的战士,先行护送到中华医学院附设医院,请该院尽一切可能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