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死了一个奴婢和枉死了一个良籍女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前者至多坏了名声,而后者,是害命。
京兆尹顶着双青黑的眼睛看下面站着的妇人,确认道:“你确定是你家的闺女?”
“大人,是我闺女,”头发半白的妇人急道,“她小时候调皮,爬树掏鸟蛋摔下来,折了一截手指,后来一直不太灵光,使不上劲儿,总藏在袖子里不敢见人。”
见他不说话,又忙道:“她后肩上还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大人您可以看看。”
京兆尹闻言看了眼一旁的仵作。
仵作摇摇头,低声道:“尸体原本就被水泡坏了,又在土里埋了这么久,就算有胎记现在也看不出来。”
京兆尹清了清嗓子,问妇人:“可还有什么别的记号?”
不是他想多事,若那女尸真是这妇人闺女,那就是桩谋害人命的官司,可不是刘家使银子就能简单了结的事。
别的记号?
妇人呆站了一会儿,脸上有些迷茫。
“她身量比很多姑娘高一些,下巴尖尖的,眼睛有点圆,街坊邻里都夸她长得好看,除了后肩的胎记外鼻尖上还有颗小痣,笑起来有颗虎牙,小时候爱吃甜食,坏了颗牙一直没长回去,”妇人喃喃说着,话里颠三倒四旁人也听不清,“对了,牙!”
那双混沌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她后槽牙上缺了个口子,那时候过了换牙的年纪也没能长回去,大人您看看,”她急急的说完,又忽然小心的问道,“牙还在吗?”
那胎记已经看不到了。
京兆尹看着她的模样有些不忍,点头道:“在。”
又吩咐仵作去后面查看一下尸体。
“在就好,在就好。”妇人喃喃了几声安静下来。
仵作去了没一会儿便回来了,朝京兆尹点了点头。
牙上确实有个缺口,看来身份无误。
“那你说,你家闺女为何会出现在刘院使的府里?且失踪了三年你也没有来报案?”京兆尹用手指敲了敲桌案。
那女子死了整整三年,可不是三天,若不是他张贴了认尸的告示,这妇人恐怕还不会寻到这里来。
“大人,”妇人脸上的神情木然,看着仵作从后面进来,又朝他点了头,似乎没有回过神来,“能让我先看看我闺女吗?”
京兆尹考虑了片刻,最后还是让仵作带她去了。
人已经找到了,今天问不了明日也能再问,那女子死了三年,想来也不急于这一时。
妇人跟着仵作穿过二堂,又穿过院子,最后停在一个边角处的门前。
明明刺眼的阳光落在这里却没有温度,冷得人骨子里都发颤。
腐烂的味道像是在潮湿闷热的罐子里捂了半年的生肉,又倒了泔水发酵,隔着那一扇紧闭的门也能闻得出臭味,反胃作呕。
周围连靠近的杂役都没有。
妇人在门前顿了一会儿才伸手推开,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张木台,上面盖了白布。
她低头看了眼脚下的门槛,抬脚跨过去,有些迟钝,走到木台一臂远的距离时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