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其第一次觉得,跟这帮小兄弟喝酒聊天,正如父亲所说,真的是浪费时间,这帮人说出来的话,听在耳朵里,怎么那么得幼稚和好笑呢,自己过去怎么就没有感觉到呢?
难道,随着一纸任命,自己一夜之间就通透了?变得成熟了?老练了?
这不,那边角落里,几个人不知为了什么,又起了争执,其中,又是以那个卢靖的嗓门最大,咋咋呼呼,一点教养都没有。
景其暗暗皱了皱眉,强抑住满心的不快,毕竟这是最后一次聚饮了,让他们放肆一下也无妨。
景其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很快,他就听明白了,原来,这几个人围绕着李鹤起了争执。
只听着卢靖一声大吼:“卢某最不喜欢听你们说那厮多大的本事,再大的本事,不也像个丧家之犬,落荒而逃了吗?不是我跟你们吹,卢某早就找了几个高手,养在府,这几日便要动他的手,却被这厮跑了,端的是晦气,再晚几日,信不信我叫他人头落地。”
景其一听,心念陡转,故意放声哈哈大笑。
景其的笑声,惊动了几个正在抬杠的年轻人,大家都转过头,看着正在大笑不止的景其。
卢靖被景其笑得面红耳赤,他清楚景其历来看不起他,但他总是敢怒不敢言。
景其收敛了笑容,一声断喝:“卢公子,假如我告诉你李鹤现在何处,你敢去找他吗?”
景其此问,登时让屋内鸦雀无声,众人都呆呆地看着景其,不明白这位一贯沉稳的大哥,这个时候揭开这个敏感的话题,用意何在?就连一直坐在一边闷头喝酒,不发一言的魏直,也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景其。
屋里众人虽然都是一些纨绔子弟,但不代表他们都是饭桶,毕竟都是一些官宦人家出身,基本的敏锐还是有的。特别是那几个刚才还在和卢靖抬杠的青年,心里就有点后悔自己今天多嘴,跟姓卢的饭桶较个什么劲啊。
卢靖被景其凌厉的一问逼到了墙角,憋得面红耳赤,“吭哧吭哧”了半天,才问道:“景公子可知那厮在哪?”
“出南门六十里地,有个叫桃坞的小农庄,李鹤就在那。”
说着,景其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淡淡地说道:“不过,卢公子,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可得快点,稍稍一慢,人家可就走了。”
“真的?那厮身边有几个人?”卢靖问道。
“你怀疑景某的能力?”景其眼中寒光一闪,说道:“他带的人不多,两三个而已,而且我还告诉你,李鹤受伤了。”
景府后宅,书房内。
景岳听完了景其的诉说,蹙着眉头说道:“你不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卢家小子的,唉!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景其嘿嘿一笑,说道:“父亲,让他们斗一斗,岂不很有意思?”
灯下,景岳的脸布满了忧虑,说道:“你即将赴任巨阳,这个时候,完全不必要节外生枝的,消息从你的嘴里出去,很有可能就会平地波澜,现在这个时候,我景氏大可不必为此结怨的。”
景其还想争辩,景岳一抬手止住了他,说道:“你真的以为负刍的位子稳了吗?你真的认为李园死了,朝中李氏的势力就随之烟消云散了吗?你就不怕那李园阴魂不散?你啊,还是难改少年心性,顽劣之心不死,逞强之心未泯啊。”
“其儿,你很聪明,但是为父最担心的,恰恰就是你的聪明。你不用解释,为父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深知魏家小子念念不忘报答李鹤的救父之恩,一定会想各种办法把消息传递给李鹤。你更想借李鹤之手,教训教训卢家小子。但是,这些都是小伎俩啊。而且我问你,这个热闹能看吗?那是要死人的啊。万一再有好事者,故意将消息传到宫中,怎么办?你难道不知道,负刍现在不想杀人了啊,你们何苦逼他?”
景岳深深一叹,继续说道:“自古耍小聪明者,必缺少大智慧。你到了巨阳,切记凡事宽容为怀,绝不投机取巧,绝不锱铢必较。”
“你要记住,我们景氏的富贵来自哪里,为父告诉你,来自于大楚。从这个意义来说,我们最希望大楚兴旺百年、千年、万万年。你身为巨阳父母,当潜心治政,绝不能再做任何自毁长城的事情了。”
景其虽然被父亲重重地训诫了一番,面子有些下不来,但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为父亲的深沉与博大深深折服。与父亲比较起来,自己今晚的做法,已经不单是孩子气的问题了,甚至,有些愚蠢!
这个时候,景其反而开始希望卢靖胆子小一点,这小子最好是属于只敢吹牛不敢下手的那种人。或者,李鹤得到传信,赶紧离开桃坞。
这一刻,景其很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他觉得,今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显得不伦不类,显得极其不正常。
看来,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不能飘在空中过日子。
但是,后来的事情进展,并非像景其希望的那样,卢靖不光敢吹牛,还真的敢于下手,而且还是亲自下手。
李鹤倒是提前得到了信,但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和卢靖迎头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