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长江到了荆楚地界,因支流众多,便有了九派的别称。这里河网密布,沼泽众多。浩浩荡荡的江水,在给予两岸土地以润泽,让人们享受鱼米之香的同时,也每每给两岸的人们,送去滔天的灾难。人们爱长江,歌咏长江,但同时,也对她不时涌起的滔天巨浪,内心充满了无的敬畏和无尽的诅咒。
而公元前222年的这个夏天,面对着滔滔江水,以及沿岸数不清的滩涂沼泽,感觉最难受的,应该就是秦国的领军大将蒙武了。
自四月以来,蒙武将军率领的二十余万西线大军,驻扎在东西长百余公里,南北宽二十公里的狭长区域内,已经两月有余了,纵使想尽了各种办法,仍然不得寸进。
秦人向来引以为自豪的,在大平原作战时,屡屡给对手致命一击的战车洪流,到了这里,风光不再,甚至在很多地方竟然成了负担;来自北地的军卒们,面对滚滚江水,滔天浊浪,内心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及至到了船,脚下无根,三晃两摇,脑袋便晕了,肚子里更是开了花,瞬间之下,便丧失了大部分的战斗力。加之新楚水师的不断袭扰,一时间,竟然使得不可一世的秦军,困锁在长江北岸,遥望南岸,徒呼奈何。
蒙武无奈,除了抓紧时间,强化水师训练,寻机与新楚水师决战之外,更是放任军卒们四处抢夺民船。无论如何,总要先把人马渡过长江再说。
蒙武的中军大营,设在一个叫官庄的小村庄内,在秦军的淫威之下,庄子里的百姓早已经携家带口,纷纷逃命去也。
庄外,遍布着层层的拒马和鹿柴,一道宽约五丈、深约丈许的壕沟,将村庄紧紧地抱在怀内。不大的官庄内,除了茅屋民居,便是一座挨着一座的军用帐篷,以及连天蔽日的黑底金边的猎猎军旗。
李鹤让方平带着两名侍卫,一辆马车,远远地缀在自己身后。自己则带着杨岱,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堪堪正午时分,便赶到了中军大营所在地——官庄。
在辕门守卫军卒的厉声呵斥下,李鹤和杨岱远远地下了马,牵着马匹,向辕门缓步前行。
没等军卒盘问,李鹤便掏出手谒和金属铭牌递了过去,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军士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又用警惕的眼神下打量着李鹤二人,说了句:“站着别动!待我进去通报。”
没过一会,军士回转,脸色较之刚才,缓和了一些,看着李鹤面无表情地说道:“将军有令,来人中军大帐觐见。”
李鹤冲着一众守卫一抱双拳,便与杨岱牵着各自的马匹,缓步进入军营。
蒙武的中军大帐设在一座独立的小跨院内,虽然院子很小,只有一进见深,但却是村庄内唯一的砖瓦结构的民居,看来这座院子从前的主人,在村里算是首屈一指的殷实之家。
到了院门口,自有那军士引领着李鹤进入,杨岱则留在了院门外候着。
正对院门的一间较为宽敞的堂屋,被改成了蒙武的中军议事大厅,李鹤走进时,厅内五六名军官模样的人,正围着中军大案摊开的一幅地图指指点点,小声地商议着什么。
大案后方,是一副巨大的曳地长幔,长幔正中,用黑金丝线绣着一个巨大的篆体蒙字。背倚长幔,端坐着一位全身披甲、身形高大的将军,年约四十许,面色黧黑,满脸的络腮胡须,白的多黑的少,像钢针一般根根直立,一双豹眼,向外突突着,浑身下,由里向外,透着威猛的气息。
李鹤心内猜测,此人应该就是西路军领军大将蒙武了。
几个人见李鹤进来,停止了谈论,全都车转身体,斜视着李鹤,目光冷漠。
李鹤冲着大案后的胡子将军一抱双拳,朗声说道:“楚郡郡府长史李鹤参见蒙武大将军。”
话音刚落,几位围着大案的军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李鹤不知这些人因何发笑,目光沉静地看着大案后方的络腮胡子将军。
胡子将军面容一晒,嘴角抽动了几下,瞪着豹眼,下打量了一番李鹤,带着浓浓的秦地口音问道:“你就是楚郡郡府长史李鹤?”
“正是在下。”
“不知长史来我大军之中有何公干?”
李鹤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此番前来,不为公干,实是私事。在下听说家岳被大军扣押,特来探视。”
“你的岳丈是谁?”
“方圆,天地舵舵主。”
胡子将军的脸,明显露出一副诧异的神情,看了看李鹤,问道:“长史是楚人?”
李鹤淡淡一笑道:“曾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