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去楼下的小超市，爸。”

“对，她要去楼下的小超市。”母亲根本没有听进去，她已经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在楼下等我们，父亲撇嘴表示他也没法，我摊手表示好吧，于是，我们一家三口逛了旁边的小超市，倒是母亲因为能同丈夫逛超市，心里实在幸福得无法形容。父亲没能帮到我，表示很抱歉，发信息问我怎么办，我也没有想好对付过去母亲的办法，但我依然很高兴，于是回复他：为了赎罪，请你认真听我妈的每一次报告，并做出理论实践相结合含金量高的答复，不许用“哦”“嗯”。

这是母亲很久很久以来，第一次跟父亲探讨柴米油盐，分享为什么冬天不卖山竹，而草莓就像婴儿的脸蛋那么娇气。

父亲遵吾之命，摒弃一字千金，而以“哦哦哦”“对对对”“好好好”“行行行”代之，我发信息狠狠吓唬了他。

受到我的威胁，父亲为我脱离虎口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

他跟母亲说，他得走了，司机已等了好久。母亲恋恋不舍塞给他一盒酸奶放了他，却趁着大好心情，要拉着我再逛逛。她看了从来不买的糖水罐头，拉开人家冰柜对比了下奶皮子，又在货架上取了一个针线包，兴致勃勃地给我讲述她们小时候是怎么干针线活的，她亲手给我做的什么衣服。

这当口，我的电话想起。是父亲打来的，但具体是什么伎俩我不得而知。于是我小心翼翼接起了电话，可没等我那一句必须的开场白，他直接说道：程晨，上次的资料有问题，你看你能不能回来办公室一趟，帮我准备一下。父亲大人的声音像个女人。我憋着没笑，转身绕过货架，故意大声说道：好的，好的，主任，我现在就能过去……

在另一排挑选日常的母亲自然是听得非常清楚，她主动请缨，要陪我一起去。

“不能这么兴师动众，妈，本来平时不好好上班，稍微有点事家属又跟来，还是低调点为好。”我抓着母亲两个肩膀，给她拧转过去，“我打个车就过去了，你买吧，不用担心我，有事我打电话给你。”我做了个打电话手势，便飘飘然出了超市的门。

如果父亲是太阳，那母亲便是一朵茕茕孑立的向阳花，假使太阳不再施舍自己的光芒，花的一生也因此走到了尽头。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母亲给我辅导作业，有一题是让划掉西瓜、黄瓜、冬瓜、南瓜中的不同类，母亲叫我划掉西瓜，她说，西瓜吃的时候流汤。这个解释刚好给父亲听见，于是我就不停取笑母亲，后来父亲也笑，有时候我为了调动气氛，一本正经猛然提起，笑得我们前仰后合；还有一次，试卷里有个写成语的题目，我举着试卷让母亲帮忙，她就在旁边人认真学写了“阿弥陀佛”四个字，可今日不比往日，我不能让本来剑走偏锋的父亲更加坚定信念，那样我便成了真正杀死花儿的元凶。所以明知道阿斯汉拉我黑名单这件事跟母亲有关，但我还是替她挡了子弹。

一上出租车，告知师傅地址后，我便给父亲回了电话，我说：爸爸，我想去找，找他，看看有什么误会，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把，我就把之前买给他的手表拿回来。我瞒着我妈给他买了好贵的表，所以，这事不好跟我妈解释，我妈要是知道自己女儿受了委屈，肯定不让我再见这个人，但我还是想说清楚……

父亲叹口气，没说什么，安顿我注意安全。

我想起阿斯汉赤裸的手腕，袖子抽在上面，他紧紧攥着羊腿，不时起跳一下，眼泪又划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