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两日,王舍城里总算又复平静。
南宫莲月知晓是禁军奉了皇命,在城中大肆巡捕,凡被捉之人,管他是王孙贵胄还是百姓庶民,均是重刑伺候,铁腕之下,任他再是爱搬弄是非之人,也得管好自己的那条舌头了。
再加之,将军府一早也来了人,是由大将军的长子亲领着的,口中之话也极其入耳,说是大将军并无恶意,却被多事之人传的不成样子,辱及郡主名声,特奉父命前来请罪的。
南宫莲月自然知晓,单可法是万万不会亲自登门致歉的,即便他肯,自己也消受不起,他既肯放低位份,自己除了大度一回,还能做何。
此时,郡主闺房里一片春意融融,萍儿拿着檀木梳正为主子绾发,铜镜之中,一张俏脸含春,眉梢眼角都是喜色。
“萍儿,韩将军怎的还不过来?”
“将军在与侍卫们叙话呢,年节将至,盗贼猖獗的很,去年的腊月底,前街的沈大人家便就遭了贼,据说呀,他费尽一生心思得来的古董一夜之间尽数没了,差点怄的背过气去呢。”
“那当真有趣,只可惜我定王府无财无宝,贼来了怕才要怄的背过气去呢!”
萍儿晓得主子今日高兴,便也就挑好听的说,“郡主便是这府上的至宝,是以将军才这般上心。”
南宫莲月闻言,果然笑骂一句,“你尽会拿我打趣。”
“萍儿句句真心,郡主试想,此次韩将军得知郡主受了委屈,二话不说,便进宫去为郡主讨公道去了,这般用心,可不是假的。”
南宫莲月心头亦是一暖,转而又担忧起来。
“也不知韩将军此次进宫面圣,可有触怒圣颜?”
“将军终究是救过陛下性命的,即便有言语不当,陛下总不至于怪罪。”
南宫莲月轻叹一声,放下了木梳。
“你且去膳房传一声,今日韩将军在此用晚膳,让他们不可马虎,再去前院看着,韩将军做完正事,便叫他来我这里。”
“诺!”
萍儿一走,南宫莲月便又拿起螺子黛轻轻扫了起来,王舍城里的胭脂水粉最是动人,却不知红袖坊里的姑娘又是如何打扮的,引得他这不近女色之人也流连忘返。
过完今年,他便也三十又五了,房中无妻,膝下无子,孑身一人,也有可怜之处。若执意为他指一门婚事,寻个枕边人照料他,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心头方动了此念,就是一阵酸意泛了起来。
熟悉的声音唤了一声郡主,高大的身影映在门外。南宫莲月如梦初醒,一时便慌了神,忙伸出一双葇荑轻轻抚了抚脸庞,但觉其上热的发烫,勉强定定心神,站起身来。
“将军请进。”
韩刍夫推门而入,瞧见眼前的女子一身杏色薄衫,翩翩体态,婀娜有致,他姐弟二人倒是都继承了平王风流潇洒的好相貌。
转念一想,南宫家的女子,似都是这般得了上天青睐。宫里头的那位,虽还不足十六,可生气时候倒也装的跟个大人似的,一双杏眼瞪得紧紧的,生怕自己一个眨眼,旁人就要欺她怯场了。
南宫莲月见眼前之人眉宇间有恍惚之意,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不似往昔那般冰冷,半是温柔,半是伤怀,余热还未散去的一张脸瞬时便又烫了起来。
平生所求,不正是他日日都能这样看着自己么?
“这…这屋里炭火太旺,热的人脸直发烫。”
暗含羞怯的话语传入耳里,韩刍夫方才醒了。目光所落,是最不该看的人身上,心中所想,却是最不该想起之人。一时无措,只得低下头去问了句,“郡主,唤我来有何事?”
南宫莲月少见此人在自家面前这般拘谨,一颗心竟似要跳了出来般,怯生生地抬起双目,轻声道,“将军先请坐下,叫将军来,也无旁的事,那日将军进宫为定王府求个公道,莲月心生感激。”
“份内之事,无须介怀。”
“今晨,将军府上来了人,说的话倒是客客气气的,我听着也无不妥,左右日后再也不与他府上来往便是。”
“若能如此,最好不过了。”
南宫莲月轻笑一声,点了点头。转身便又去拿起一件男子的冬衫来。看其手工质地,无一不是上好的。
“许久未做了,难免生疏,年节到了,便为将军做了一件冬衣,圣上早先便来府上传话了,今年除夕,要我与皇姑母一道进宫去呢,皇姑母想必要带着安歌先生场上献艺,将军就随我一道同去吧。”
“我是个粗人,如何听得懂?”
“上月皇姑母大寿,安歌先生献唱一曲竟引得龙颜大悦,没过几日还应召进了趟宫,专为陛下调教宫中匠人,我听闻...红袖坊里有位楚衣姑娘,歌声曼妙绝伦,将军自去比较一番,到底是谁的歌艺更胜一筹。”
韩刍夫未曾注意到女子提及红袖坊时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倒是将这安歌先生记了下来。忆起那晚将女君送回宫中的俊秀男子,八成就是他了。
门外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天佑慌里慌张的声音透了进来,将二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郡主,陛下驾到了。”
南宫莲月已然慌了,口中喃喃说着,“陛下来了?陛下怎么来了?快…快请陛下移驾前厅,我这就过去。”
“不成啊,陛下往这里来了,说要找郡主说会儿体己的话呢。”
天佑话音刚落,内侍的长音便就传来。
“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