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胜券在握,我等在东郊这两年来,虽无战事,却从未懈怠,如今,更有大将军亲自督战,林宏乃当年平王府上的一叛徒鼠辈,岂是对手?”
赫羽闻言颔首,接着说道,“将军须得速速回去向大将军报信,他早一刻知晓朕无碍,便能早一刻安心应战。”
“陛下英明。”
“另外,带朕口谕给大将军,城中守军亦是大凉子民,他们一时被惑,颠倒了是非,若主动请降,不得屠杀,郡主千金之躯,更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此人前脚刚走了出去,禁军又来报,定王已至皇陵石碑处,被守在那处的将士拦下,因是亲王之身,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示。
穆成闻言不禁皱眉,“陛下,臣前一刻已派禁军前去定王下榻处严加看护,想必定王是听了风声,提早逃窜去了,可见他谋逆之事已成定局。”
赫羽不言,或是当年平王府一事仍叫他心有余悸,若事败,他必定认为自己亦会像先帝当年一般,绝不会容他活着。
当年平王重兵在握,德威甚高,父皇不得留他性命,今日却不同,定王在朝中尚无根基,就连反叛,都要依仗南泽人,即便留他一命,他日后又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当下主意已定。
“定王谋反,朕不想见他,有劳皇姑母替朕去送送他。”
南宫姝兰凝神反问一句,“陛下…这是何意?”
“留他一命,将他贬为庶人,自此不得再回王舍。”
南宫姝兰心头一震,竟然不杀他?明明方才还说,若自己是先帝,也不会留下平王性命,如今这反贼都送上门来了,她终究还是心软的。
穆成听闻女君有意放定王一条活路,忍不住直言进谏,“陛下,亲王谋逆,按律当斩,即便陛下不想杀他,也可先将其收押,待回到王舍城后,再行定夺不迟。”
赫羽嘴角一扬,苦笑一声,“回到王舍城中,他还有命么?”
“陛下,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还望陛下三思。”
“父皇生前,也常为三皇叔之死而懊悔,朕如此做法,便当是替父还他平王府一个人情吧,愿三皇叔地下有知。”
南宫姝兰见女君心意已决,自己此时若再进言治定王的罪,只怕反而会遭致猜疑,只得说道,“陛下心宽似海,想必定王亦是无颜面见陛下的,便由我这个做姑母的走一趟,定将陛下的仁德说与他知晓。”
皇陵的入口处有一石碑,高余一丈,宽余六尺,是当年皇陵建成之时,南宫荡亲手埋下的。
其上有碑文十数行,皆为楷书,亦是寻的当世书法大家亲手挥写下的。碑文所述,为南宫氏族起落经历、如何发迹以及最终得了这天下的传奇。
此时,南宫熙月于石碑旁,默然矗立。
周遭尽是禁军,他孤身一人,如何能脱身,只是,若是女君已然饮下了那致命的毒药,只需挨过今夜,便还有转机。
前方火光攒动,禁军身上铠甲窸窸窣窣的声音远远传来,当前一女子不是女君,却是长公主。
南宫姝兰望着石碑旁的侄儿,但见他面上毫无惧意,身陷重重围困中,竟是连腰间的佩刀都不曾握在手里。
这一路走来,已将这个中利害想的明白。自己也是不想让他死的,只是,他若不死,自己这余下的后半生又如何能安生,之前还只是谋杀亲夫,如今又多了这弑君之嫌,无论是哪一条,都够她南宫姝兰身败名裂好几世了。
“皇姑母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么?既然来了,为何不和侄儿说几句临别之言。”
南宫姝兰闻言方才回过神来,知晓他话中之意,无非是还不死心罢了,他既不死心,便教他再就着他的美梦多活一会儿。微微侧首,向着身后的穆成说道,“统领大人,本宫去劝定王几句,愿他日后莫再要执迷。”
“长公主请便。”
南宫熙月看着女子缓缓行至身前,其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忍不住悄声问了一句,“皇姑母,我所托之事,做的如何了?”
“陛下…饮下了?”
南宫熙月闻言大喜,“当真?”
“陛下对我何曾设防,自然毫不怀疑。”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我?”
“你是叛贼,陛下不愿你的血污了皇陵,假意放你走,待你出了此间,便要命人截杀。”
“她竟这般歹毒?”
南宫姝兰未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南宫熙月虽恨女君狡诈,却想她既已中毒,也没几个时辰可活了,只要自己能活过今晚,那便大业成矣。当下抽出腰间佩刀,一把拽过南宫姝兰,便将刀刃架到了那脖颈上。
南宫姝兰惊呼一声,贵为大凉的长公主,何时受到过此等威胁,穆成见此情景,大为震动,心道这定王果然是反骨入髓,当下一声令下,禁军上下无不挽弓搭箭,蓄势待发。
穆成怒极,大喝一声,“逆贼,陛下有意放你生路,你却如此执迷不悔。”
“她给的路,本王不稀罕,长公主在我手里,你们尽管来杀我。”
“陛下宽厚仁义,以德服人,你却如此狼子野心,还妄想和陛下争这江山,是为痴人说梦。”
南宫熙月冷哼一声,斥道,“本王不与你理论,把路让开,如若不然,休怪我刀下无情。”
穆成虽心中愤慨,却也不敢拿长公主的身家性命做儿戏,只得下令前方禁军让出一条道来。
南宫熙月心中一喜,小声说了一句,“皇姑母金枝玉叶,若是与我一道,禁军定然不敢贸然来杀我,辛苦姑母一趟,随我出了这皇陵吧。”
南宫姝兰倒吸一口凉气,淡淡问道,“你当真想劫持我?”
“演场戏罢了,何来劫持之说?”
本以为刀下之人会配合,不料那身子往前一倾,握刀的手便就一顿,伴随着一声惨叫,南宫姝兰的身子便软软地栽倒了下去。
南宫熙月还未回过神来,火光映衬之下,刀刃上血迹赫然,心中未及想个明白,转身便欲逃。身后凉风袭来,那是箭镞撕开皮肉的阴冷,倒地之前,耳旁似有马蹄声传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一双眼,看见的是那个他自小嫌弃的男人正策马而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