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羽听的太学院三个字,心头便是一紧。日前去太学院听大国士开坛论书,倒是见了不少所谓的青年才俊。才学姑且搁下不论,单是相貌,已然一言难尽,恭谦的笑容,无神的双眼,满口的之乎者也,一身的文弱气质。
“大凉的好男儿也不尽然都在太学院,此事可否再议?”
班怀信见女君面现难色,想她一妙龄少女,正是怀春之时,莫非是心中有所期盼,便笑着问了一句,“陛下这般顾虑,可是心中有了中意之人?”
少女闻言,眨了眨眼,嗔道,“朕整日在这宫墙之中,哪里去寻意中人,怀信公可真会说笑,只是想着,朕这夫婿也着实可怜。”
班怀信如何不知女君这话中之意,明着说自家夫婿可怜,实则便是在说自己可怜,只是,她既享九五之尊,也只得扛下这万斤的担子。
待她再年长几岁,便该知晓,身为一国之君,心中便再也没有比社稷安稳更为要紧的事,莫说一个枕边人,即便是血亲骨肉,该放弃之时,也不可留着。
“既然如此,待为先帝守孝的三年之期一过,此事就该筹备起来了,若能在下一个年节前成婚,最好不过。”
“下一个年节前…竟如此迫切?”
“陛下早一日诞下南宫家的子嗣,老臣也可早一日安心。”
赫羽听罢这话,动了动嘴角,终究不忍再言。
怀信公年事已高,放心不下的事却太多了,他的期盼自然也是父皇和母后,以及故去的列位先祖们的期盼,自己不得不从。
只是,一想到自己堂堂女君,最要紧的事无非也是诞下南宫家的子嗣,当真有几分哭笑不得。
“如此,便依怀信公与众位爱卿的意,待父皇忌日一过,便将这旨意降下去罢。”
班怀信点了点头,道一句陛下英明,转而又说一句,“眼下有一事更为紧要,还请陛下再亲自手书一封,请大将军归朝,他若在外久了,只怕要自在惯了。”
赫羽闻言,心头一沉,“莫非,还要朕求他不成?朕既拜他为将,待他回来,该赏赐的必不会少他分毫,食君之俸,终君之事,岂不是天经地义的?”
班怀信固然不知,那人拒了自己在先,却又最终是如何应了女君之请的。不过,他终究是与单可法不同的,既非先帝挚交,更非女君亲人,若女君连拿出对待亲舅父一半的姿态都不肯,他心生怨怼也在情理之中。而此人确也是个执拗之人,他若能拿出对待平王一半的姿态来侍奉女君,必定也是一段君臣佳话。
“此事,莫不如陛下先开个口?”
赫羽闻言,只觉要笑出声了,要自己礼贤下士地对他,再由他恭恭敬敬对自己,当真是强人所难呐,当下恨恨道,“他若再不识相些,休怪朕差人去将他绑回来了。”
班怀信听罢,不由得大笑起来,笑这女君竟这般孩子心性,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和情郎赌气呢。待敛起笑意,又念叨起来。
“西境之地,人烟稀少,说起来,那处与你南宫家还颇有渊源,陛下可知?”
“幼时父皇常说与我听,我南宫家源于千年前的贵族姬氏一脉,那里曾经有座名叫凤鸣的仙山,过了那山再往西走,便是祖先们的发祥之地。”
“不错,你南宫家在这中原腹地历经百年,渐渐变的谦和多了,你祖父身上还留着几分那处的不屈和跋扈,如若不然,又如何能打下这锦绣江山。”
赫羽听着老者话语间尽是追忆,心中也不禁神往,暗想自己这一十七年来,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百里外的皇陵。
若自己是男儿,跨上赤雪,这大好河山,何愁不能尽收眼底。转念一想,自己既是一国之君,即便生就一副女儿身,若有志向,这疆土辽阔,又如何不能一一踏遍,心头登时便生一念。
“大将军迟迟不归,想必是存心与朕作对呢,只怕一封手书也唤不回他来,不如...由朕前去西境走一趟,也当犒劳边疆将士了,怀信公意下如何?”
班怀信说起旧事,本欲只是教女君对这先祖的基业珍而重之,不曾想竟教她生了这等念头,暗想不妙,忙出言劝慰,“此举不妥,陛下万金之躯,怎能轻易出了这王舍城去?”
赫羽既生此念,岂有退缩之理,当即辩道,“古有君王,统一疆土后便兴巡游壮举,是为示疆威、服海内,朕又如何不可呢?如此,西境百姓也会知晓,朕虽远在朝堂之上,亦是心系他们的。”
“陛下即便有恤民之意,大可自朝堂上择一人代而前往,何须亲自前去。”
如今朝上太平,四下安定,自己不日择下夫婿,也就离做母亲不远了,虽身居九五之位,哪里有自由可言,这一趟是非走不可的。
“怀信公...”
“陛下,且为大局计啊。”
赫羽见自己出言恳求,怀信公竟还这般固执,只觉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双眼一热,两汪清泪眼看着就要夺眶而出了,忙拾起衣袖擦了去,顿了顿,复又开了口。
“过完正月,朕便要去西巡,届时,朝中之事皆有怀信公和宰相打理,两位多多费心便是。”
“陛下...”
赫羽罢了罢手,“朕心意已决,无须再议!”
班怀信瞧着女君面上倔强,不禁暗叹一声。自她继位以来,对自己称得上是言听计从,自己是盼着她听话,也盼着她勿要太过听话,做君王的虽忌妄自尊大,亦不可缺了天家威严。既然她说心意已决,自己也不能教圣上再食言。
“如此,便听陛下的安排,不过…若是陛下亲自去了,大将军还是借故不归,该如何是好?”
“他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