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陛下都将罪徒的首级留给他了,这便算得天大的赏赐。”
赫羽闻言,心头一沉。她自然知晓,今日一早,他便出了宫去往董贵人府上了。看望母亲本是喜事,可他每每自那处归来,皆是愁眉不展,自己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灵哥,今日可是又受了贵人的为难?”
宋灵均被看穿心思,顿觉难堪。只得苦笑了一声,若真受了为难倒也好,却是连母亲的面都未见上,能听她责骂自己几句,这心头反而还好受些。
“灵哥,这数月来,因着董炎之事,实在教你受委屈了。”
“他本就是我力荐的,死有余辜,死得其所。只是,我有一言相询,你暂且留下董炎的性命,可真是为了大将军他日能亲手将他杀了?”
“自然并非如此的,他杀不杀的,本就是无关紧要之事啊。”
“无关紧要么?他终究是我母家之人,亦曾于我有恩,任他受尽屈辱而死,我又于心何忍?”
“可南疆数百无辜之人皆是因为他丢了性命,你就忍心了么?”
“他既难逃一死,为何不给他个痛快,还是说,陛下为了他韩刍夫一人得以如愿,便要置董氏一族的颜面于不顾了。”
赫羽望着眼前这张微微泛红的面容,知晓他当真是动了肝火,而自己又何尝不是既羞且恼。话到嘴边,便要开口解释个清楚了,却想起王安歌的嘱托来,应人之事,怎可反悔。再看眼前之人,神色间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柔情,一时心痛难当,若不是做久了这一国之主,眼泪几欲便要掉下来了。
宋灵均见女子垂眉不言,便道她是默认了。当下长叹一声,喃喃说道,“陛下与韩将军相识已久,他对陛下有救命之恩,更有辅助之功,陛下待他不同寻常,也是该得,是我将这门第颜面看的太重了些。”
赫羽听他这般说,心中又不禁心疼起来,轻声回了一句,“我知你心头不快,若能教你好受些,你只管出言讥笑于我便是。做了你的妻子,却不能为你分忧,本就是我失职了。”
赫羽本是句句肺腑,听在宋灵均耳里,却成了故作可怜之姿。想她堂堂一国之君,却这般放低身段来求自己责备,当真是高看了自己,即便是她丈夫,还能以三从四德来约束她不成,如此一想,心中不仅未生感动,倒更添几分无奈来。
“陛下既然君命难收,臣遵命便是。”
“灵哥”
宋灵均不待妻子将话说完,已转身流星大步走了出去。赫羽望着那决绝的背影,想要追出去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双眸一沉,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世间最难断之事,便是家务事,更何况,于君王而言,家事亦是国事。寻常小夫妻间,多的是床头吵闹床尾和,还当是闺房之乐,可身为一国之君,哪里又能这般随性了。
自那日不欢而散,夫妇二人已有半月未见彼此身影,北正公不但夜夜留宿偏殿,就连去看望皇儿,也似是专挑女君忙于政务,不得有闲暇之际。
宫人们见了,私下里议论纷纷,这北正公温润如玉般,不曾想,还是个执拗性子呢,放着这如花般的娇妻,竟也能不理不睬半月之久。
福海听得多了宫人们的闲话,心中自然心疼女君,想她自幼时起,便只有教旁人受委屈的份儿,又何时受过这等冷脸。这堂堂北正公,一介男儿,心眼怎的这般实在,女君待他如何,他心中当真没数么。
“陛下,今日的偏殿里冷清的很呢。”
赫羽边看着奏本,边懒懒回了一句,“你想说什么便说罢,看你这几日心神不宁的劲儿,倒似受了冷落的是你一般。”
“咳咳,陛下说笑了,奴才岂敢呐,听闻今日一大早,北正公又出宫去了呢。”
赫羽合上手中奏本,轻叹道,“今日是董贵人的五十大寿,他这般孝顺,自然该早早前去为母祝寿了。”
“原来如此。”
“昭儿今日可还乖巧?”
“乖巧的很,小殿下自学会下地走路以来,不但步伐稳健的多了,如今都能小跑起来了呢。”
赫羽想起皇儿娇憨的模样,不禁嗔笑一声,“这孩子,刚学会走,就急着要跑了,他这性子,究竟是随朕多些,还是随他父亲多些。”
福海略作思索,笑道,“小殿下既是南宫家的子嗣,想必还是随陛下多些罢。”
赫羽敛起面上欢喜,不禁垂眉思索。北正公入赘大凉,与自己生下的孩儿自然该姓南宫。董贵人不喜欢这个孩儿,自己如何看不出来,至于个中缘由,如何愚笨之人也能猜的出。只是,她若真识得大体,便该由着昭儿亲亲热热叫她一声外祖母。
“昭儿再过数月便就两岁了,一直长于这深宫之中,所见不是奶娘,便是宫人,也当真可怜,罢了,去备车辇,朕要携皇儿出宫一趟。”
“陛下出宫?作何啊?”
赫羽白了他一眼,嗔道,“蠢材,自然是去给小殿下的外祖母祝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