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父亲,我真的错了……”季茯一阵悲鸣:“我就是一个瞎子!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我还妄图救这天下,我自不量力,我自不量力啊……”
阿错心痛不已,只能紧紧搂住季茯:“小姐——”
承志才到楼下,就听见楼里的哀嚎,他连忙上了楼,就见众人慌乱的模样,季公馆已然一副颓唐。
“阿茯!”承志扶起几乎垂地的季茯。季茯听见他的声音,诧异万分。
“你放心,我会尽力保全你……只是工厂已经被日本人查封了,季家的家业恐怕是……”
听到承志这么说,季茯立马抓住他的衣服:“把我父亲带回来……承志,我求你了,把我父亲带回来……”
承志从未见过这般低微哀求的季茯,她从小就是枝头最高傲地那朵花,仿佛长在云边,你怎么够都够不到。此时见她乌发凌乱,这样跪倒在自己面前,他顿时痛心不已:“我知道,我尽力。所以你要保全好自己。你不喜欢别人对你说这句话,总觉得那是在低看你,把你当弱者。可我们这些说话的人,本就是出于爱护。”
他这话,堪比诛心。季茯细想起父亲那些让她冷言相对地劝告,竟然句句都是爱她护她。
阿错再望不下去了,他直起身,求承志带他出公馆。
“你要干嘛?”季茯顿时不安。
“小姐,你放心,我会把老爷的遗体带回来的。”阿错口气坚定,他唤念念过来,让她一定要不离半步的跟着小姐。他说完,跟着承志出了公馆。
就这样,足足过了三日,承志来接季茯,说日本人不准大肆替抗日分子举行葬礼,所以只能先让季老爷已入土为安。可不见阿错,承志称他在承家等候。他拿出一纸婚书,希望季茯能签字。
“阿茯,我绝不是乘人之危。只是如今的形式承家也只能自保,我只有娶了你,跟日军保证你绝不是抗日份子。这样才能保你和你姨娘无事。我知道你心傲不肯做小妾,所以我先和可馨登报离了婚。”他还怕季茯不肯,又再三强调,等风头过了就送她和二姨太出国,不会用这婚约拘住她。而他也会把可馨纳为姨太太,不是真的弃她。
季茯好似一夜之间被磨得棱角皆没,她笑出了眼泪:“张可馨也肯?”
“我如今已知她品性,可毕竟发妻一场。她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我不会弃她的。你我从小长大,就算没做成夫妻,可如兄妹一般,情谊从不假,如今你有危难,我救你,岂能因她反对作罢?”承志言辞诚恳,此时人人避季家不及,他能站出来,已是难得。
“我签。”父亲已逝,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姨娘。笔迹落下,他问:“季家的下人怎么办?”
“我只知道她们不会被滥杀,至于去处如何,还要看日本人怎么安排,或许到军营里给日军洗衣做饭,或许……就被放了呢。”一听承志就是在安慰自己,季茯指尖颤动,心愧无边。
“可是你如果你不收留他们,他们可能早饿死冻死了,今日之事都是命……”承志想起了石杉的话,又说:“我听说你有个贴身的丫头叫念念,你可以带走她。”
“真的?”季茯的眼睛亮了亮。
“对。我们还是早些出去吧,我怕石杉等……等急了……”
季茯心里乱作一团,哪里还听得到承志口里的迟疑。
到了承府,承志把季茯带到房间,让她休息片刻,石杉等下就来,带念念下去了。
有人推门进来,季茯从床上站起来:“阿错?”
“小姐……”石杉声音微弱不已,季茯觉得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无事,那日葬老爷时,和日军起了些冲突,被打了一拳,只是小伤。”阿错说着,窸窸窣窣地掏出了样东西。
“这是老爷身上的怀表。我想着小姐要留个念想,就偷偷拿走了。”他拉过季茯的手,把怀表交给她。季茯发现他的手冰凉无比,刚想拉住,阿错却立马伸了回去。
“小、小姐……我想去云南一趟。”他有些不安地开口。
“去云南?为什么?”季茯不解。
“其实两个月前我收到大伯的来信,说是找到了我弟弟,在云南安定下来了。我想着去看他一趟……”
季茯连忙打断了他:“那你去就是了啊,路上小心些,早些回来。”
阿错吞吞吐吐半天,还是说:“大伯说……他一人带着奶奶和弟弟很艰难,所以想我前去照应……如今你嫁了承少爷,我也放心了……”
“我和承志不是真的结婚!”季茯连连否认,可阿错不作声。她惊道:“阿错,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离开我身边!”
“对不起……小姐。”阿错声音低到了尘埃里,似乎很是愧疚。
可就是这样歉意的语气,让季茯知道,她的阿错,是下定决心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