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王爷是真没跟你讲过过他在北境的事情啊。”白凉见顾也如此疑惑,明了顾怀从未和他的这个独子仔细描述过自己在北境的光辉,才会让顾也对顾怀的伟大如此疑惑。
顾也垂头,略感羞愧,他只知道父亲一年四季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在王府看书听曲,偶尔出府两日也很快就回,自己并未了解过他从前的光辉。
“在我小时候,朔州还是在羌人的控制下。我们顺人,无论男女老幼,都统统是羌人的奴隶,朔州天寒,一年只收一次粮,就这一次粮羌人还要拿去六成。到冬天,饿啊,我们就吃雪,吃树皮,谁家都不敢保证这个冬天家里会不会死人。不过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父亲母亲就对我说,别害怕,我们大顺吴王领兵到了我们北境六州了,正一寸一寸土地的往北边打呢!我们朔州在最北边,最后一个轮到我们,不过别担心,等到吴王把羌人赶走,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白凉目光看向远方,缓缓把小时候的记忆说给顾也听。
顾也自然难以想象吃雪吃树皮的场景,一脸错愕。
“那时,吴王两个字就是我们所有小孩心中的希望啊,大家盼星星盼月亮,天天盼着吴王带兵进城呢。终于,我五岁那年的某天清晨,母亲告诉我羌人逃了,全都逃了,一夜之间,我们朔州的城头全换上了大顺的旗子。吴王,就是你爹,当时骑着马从城门进来,高大又威风,他没有架子,对我们每个小孩都是和颜悦色的,他把干粮食物分给早已经饿坏的我们。”白凉的语气中充满着敬重。
“爹他从来没和我说过。”顾也垂下头,低声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这就是大英雄的气概吧,觉得自己的不世之功不足挂齿?后来,不过小半年时间,王爷他就在朔州训练出了一支精锐的部队,羌人便再也没能进过朔州城过。所以,这天底下,白凉我最敬重的人便是吴王爷,没有他,根本没有我朔州城今天的日子。所以皇帝说王爷要造反?我们朔州,不,北境六州,没有一个人会信的。退一万步讲,就算王爷真造反了,我也一万个信任他有他反的理由。”白凉说到激动处,依然称呼顾怀为王爷,对于这北境六州百姓来说,这大顺天下只有一个王爷,便是吴王顾怀。
顾也愣了神,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在这名扬天下的剑圣心中,在北境数十万百姓心中竟有如此崇高的地位。
“所以,顾也,你不必谢我随你冒这天大的险。”白凉站起身来,说道:“王爷的恩情我们北境人永生难报。”
“白大哥。”顾也泪目,适才的不安与愧疚在清风之中,明月之下化为了对努力练武,救出父亲的必胜决心。
“你们俩在这屋顶说什么呢?”萧十七一边吃力地爬上来,一边说道。他没有武功,想上这屋顶自然不如顾也白凉那般轻松。
白凉走了过去,拉了他一把。顾也只道他们都睡着了,如今看,似乎一个都没睡。
“十七,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顾也问道。
“不不不,我也是睡不着,起来散心,恰好发现你们也在屋顶。”萧十七坐在了顾也旁边。
“这鹤州似乎是难眠之地啊。”顾也偷偷擦去了刚才的几滴泪,转而笑道,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感染到其他人。
“顾也你看,你可知这远处的万千灯火都是何处。”萧十七极目远眺,看着远方,问顾也道。
顾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确实,自己少有深夜在屋顶远眺的经历,原以为除了月光便再难有光亮。现在萧十七这么一说,这鹤州城的深夜确实不是一片漆黑,反而是有无数微弱的光,若隐若现,从近到远都有,不止在近处的城里,甚至在远方城外的山腰之上。
“这是?”顾也问道。
“我们前两日还议过的。”萧十七提醒道。
“佛堂?”顾也顿悟。
“不错,确实是活佛的佛堂。”
“香火需要燃上整夜吗?”顾也疑惑道。
“哈哈哈,当然不是香火。是前些日子这鹤州有钱的乡绅质疑,活佛乃是大善之人,是光明的象征,是大家伙共同的信仰,怎么能在黑暗之中呆上一晚?”萧十七绘声绘色说道。
“于是便点起长明灯?”顾也试探着接话道。
“长明灯?我还真要叫您一声小王爷,这长明灯当世稀宝,就算是皇帝的宫里,也不多见,点起这千千万万盏,如何可能?”萧十七嘲讽道。
顾也脸红,确实,他从小养尊处优,对这世上万物价值几何,确实没有印象。
“佛堂里点的都是蜡烛而已,不过虽然只是蜡烛,比不上长明灯价值连城,每一佛堂每晚的消耗也要好几两银子。”萧十七继续说道。
“好几两银子,足够一寻常家庭月余的开销了。”白凉在一旁恨恨说道。
“钱从何处来?”顾也侧过头去询问萧十七。
“这就复杂了,有你们高位当官之人捐的,渴望活佛保佑谋个更好的差事;有底层商人捐的,渴望着赚更多的钱;也有底层老百姓凑的,那不过是求活佛保佑一家老小的平安罢了。总之,各人有不同的诉求,一股脑全指望着活佛保佑。”萧十七说道。
“活佛治病施粥行善,百姓集资贡蜡以求把活佛拖出黑夜,有意思,也是一幅奇怪的画像。”白凉抱剑站在一旁,笑道。
“你说说你们,也真是剑痴了,大半夜的上屋顶散心还要各自拿着剑。”萧十七说道。
“嘿,剑不离身,师傅教的。”顾也摸头笑道,又接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十七刚才说的一席话我有一点不明白。”
“哦?说说看呢?”
“为何活佛不能在黑暗之中呢?这千千万万百姓谁家不是安然度过每一个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