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虽不在乎这繁琐之事,但是该给的脸,还是在乎的。
香儿轻声道:“公子,二蛋是佃农,两亩良田一年的租是十二斗,奴婢细算了一番,他家一年可收六担,均田税是八斗,合算下来,一年也差不多有两担的收成。”
心里泛起嘀咕声。
六担是多少斤,这个难为他了。
作为一个经历半减负出来的老师,他不懂古代计量单位,更不明白收租的方式。
夕阳挂在山腰上,月牙悬于中天边。
幕玉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惊得众人合不拢嘴。
香儿正要说话,却被幕玉挥手打断。
幕玉折断一根野草,含在嘴里,看着眼前的麦浪,方才明白自己的幸运。
穿越便不愁吃喝,没有银钱的烦恼,要说有也不多,可是看着这些佃农,他才明白这一切的不容易。
看着裤腿上满是黄泥,脸上掩盖不了的倦色,却又强颜欢笑的二蛋,他突然又理解了呆管家。
谁让他也是一个农家汉出身!
自己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三压之下,不得不独活,每月固定工资,只够吃喝加财务开支,朝七晚八,还要忍受啰哩啰嗦的组长,一天总有开不完的会,做不完的调研,考不完的试……
自己能在幕家,也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分,幼年便能入学,还能习会这方世界的语言,虽说不懂术数之道,可也不是大字不识的泥腿子。
站在人群当中,自己怎么也是个少爷,是有资产的人。
他拿下野草,向二蛋道:“二蛋,我幕家的租是不是贵了?”
二蛋受宠若惊,幕少爷那是何等尊贵之人,幕老爷又是方圆几十里的贤主,自己能受幕少爷的点惠,那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二蛋作揖道:“少爷,不贵,十二斗麦的租子,能让我一家七口活下去。”
周围的佃农面面相觑,觉得二蛋不该说真话实话,租子是不贵,可是也是有租子的,要是幕少爷嫌少了,自己一家怕是要活活饿死。
凑过头看着二蛋的佃农,脸不红心不跳的道:“二蛋,你家人丁少,当然不愁吃喝,可是为难了我们这帮拖家带口之人。”
还有人骂道:“蛋子,你就别给少爷添堵了,不然加你的租子。”
千年传统邻里邻后,总有人想让你和他一个样,巴不得你过得不好!
幕玉一笑,看着凑过头的佃农:“你家的租子是轻了还是重了?”
香儿敏锐道:“公子,鸡三他有自耕地,算不得我幕家的佃农。”
鸡三面不改色,指着二蛋:“少爷有所不知,我这一家子可是九口之家,单是人头税、两亩均田税,一年赋税低的也要三十四斗,原本单是赋税便不堪重负,还要加上少爷家的租子,一年下来,两亩地也只有四担余粮,要是遇上饥荒年,只得易子而食,绝了孩子的命,不让他遭这个罪。”
人头税是一个朝廷的根本。
自古以来,人头税都是主要的收入,所以每朝每代,户部都是一个要职,对于各地官府的隐报欺报,朝廷都是严厉打击,轻则丢官赋闲,重则锒铛入狱,终生不得再仕。
人头税简而言之,便是按头收税,固定一个人头多少税,而一个朝廷到了后期,内部腐败,外部强敌环伺,人头税更是加倍征收,更有甚者连牌匾上的祖宗,襁褓中的幼子也不放过。
遇到三害或者旱涝,没有土地的农民,便要背井离乡,逃难躲税,要是皇帝英明,官府赈灾有力,佃农们还能少一点易子而食的悲惨命运。
幕老爷子,性情温和,待他们这些佃农不薄,张家一亩良田十二斗租子,幕老爷子只要六斗,这是天大的恩惠,吃水还不忘挖井人,怎能如此忘恩负义?
租了幕家的地,便是幕家的人,岂有端着碗吃饭,碗都不放就骂娘?
周围的佃农一片哗然,二蛋更是面红耳赤,怒发冲冠。
香儿轻声道:“鸣省可吃得饱?”
鸡三面色一滞,作揖道:“不劳少爷操心。”
呆管家幽幽道:“少爷,鸡三的弟弟是鸣省,是一个呆头呆脑之人,自小便被送到张家,当了一辈子的长工。”
关于一斗是多少斤,根据两人的搭话,他有了一个大概的数,一个人要想活下去,一年怎么也要九十斤粮食,合着他们佃农的身份,夹着糟糠、树皮、野菜,也要六十斤的粮食。
二蛋说的是两担,而鸡三的是四担,加权平均一算,每人一年大概需要一百五十斤的粮食。
同样的两亩地,产出了不一样的粮食,要么二蛋太懒,要么是鸡三鸡贼,欺上瞒下,谎报田地。
显然,是鸡三很鸡贼,以为自己不懂,便说了谎话。
而二蛋好面子,好死面子,做人做事直来直去,一点也不圆滑,他家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
幕玉暗自嘀咕一句:“耿直的人,总是吃亏,圆滑奸诈的人总能寻得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