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在燃，林风潇潇，他们交握的双手在落下的衣服上摩挲，终是染成了如绯衣一样动人的颜色。时而压抑时而激动的喘息，满满浸染了两个人的全部思想。

起伏、纠缠、难舍难分，这般泠月、松风相证，他拥她在怀。

不知过了多久，密林里的声音渐渐平息。伤痛和连日的困顿终是压了下来，盛鼎沉沉入眠，怀中小心翼翼搂着浅婴。

确认他睡了，浅婴才终于敢睁开眼。

盛鼎没有看到，她一汪秋水般的眼里光芒流动，似是拥有天地无限斑斓和希冀。她望向天空，密云已经离开，月华从密枝之间落下，洒下一地柔情，如梦佳期。泪眼朦胧中她便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抹冷光。

月光落在指甲上微微泛光，落在浅婴眼里让她又忍不住泛泪。

月色下，浅婴慢慢平静了下来。她眼里那灼热的光芒慢慢散去，眸子片刻黯淡，她一点点恢复成了凰女。

无知无觉的心在这一夜稍稍找回了那些感情，是她那深埋了很久的，对盛鼎的爱。但她无法长久拥有，只能让它稍纵即逝，因为这是她早就舍弃了的东西。回光返照的刹那光辉，借来的总要还。

“谢谢你们给我这一夜。”浅婴望着幽冥夜空自言自语道。

盛鼎其实睡得很不安稳，他得到了最想要的人，却不知为何那么不安。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睡去，他想记得这一晚关于浅婴的所有。许是药力滋发、许是伤情过重，他终是不能如愿。

梦境是虚无不定的，他似是站在雾蒙蒙的林间，篝火依旧，身边却没有浅婴，徒留风月余味。

忽然，这片飘渺里传来了浅婴的声音。

“师兄，今夜过去了，你回到倾山便会好。到了明日，就把今夜的所有都忘了，可好？”她语气轻松，一如平日。每次事务了结，她都会问的这么一句。

一句话如同魔咒般，让盛鼎脑海中霎时滚过这一日的厮杀混乱、命悬一线和断舍湮灭，这团团纷乱让他的思绪顿时如泥牛入海，一片浑沌。脑海中唯有浅婴的声音在不断劝诱他，把这些难堪的、劳累的、心力交瘁的一切都忘了吧，明天又是风清月朗，忘了吧……

盛鼎问过浅婴，为何她总是那么笃定，好似这些真的是想忘就真的能忘，浅婴只在小时候回答过他一次：“言之有灵，便可达。师兄，天下大事太沉重，能卸下一些躲躲懒，不是很好？”

盛鼎回想着往日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他好像总会受伤，服了药在半梦半醒之间总是回答得迷迷糊糊。哦，他想起来了，他知道师妹是在关心他，所以每次都努力支起微笑回答浅婴，轻道一句“好”。

然后浅婴就会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儿时他这么说完，浅婴还会蹦蹦跳跳拥抱他一下。她长大后他们之间便渐渐拉开了距离，浅婴便只是妩媚一笑表示知道。再到后来的后来，就只有一个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嘴角弧线了。

这番回忆，似是走马灯，盛鼎忽然发现，这便浅婴一日日远离自己、脱离他生命的轨迹的过程。是他不好，是他禁锢在师门孝义之下主动推开她的。她又如何能在他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坚持？他又如何能要求浅婴坚持？

盛鼎真的觉得自己很累、很痛、很迷糊了。他很想回答好。

一丝篝火爆燃之声，他的脑中又是一个激灵：“不可以的！”

脑中的那个声音不断扩大，砸得他连心窝都发疼了。那个声音告诉他，如果在这般泠月松风中把今晚忘了，他必是再也无法拥有浅婴了！

“师兄，忘了可好？”浅婴的声音再次问道。

这声音充满蛊惑，空灵不可琢磨。盛鼎想开口拒绝，却发现唇齿难开，如封舌般受了控制。浅婴在哪里？怎么回事？盛鼎的脑中清醒了一些，四下摸索，却怎么也感触不到浅婴的体温。

他竟如此孤单。这份孤单冷清，却让他彻底清醒了。

“若真是言之有灵……”盛鼎彻终于下定决心，一口咬破舌尖，囫囵中拼命摇头拒绝：“除了你，谁都不可以！我独爱你！所以——我不要忘了你！”

雾破云开，盛鼎再次倒地昏沉过去。

月光下，浅婴的身影终于清晰，她努力咬着手背不想发出声音，生生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