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素派前代大弟子庄夏——即燕晴煦的大师伯——自双腿残疾以来,已经有十余年没有出过远门,最多不过是在门中弟子的陪同下去山下的镇上转转而已。而此次时隔多年的远行,皆因当年沈香尘的委托。
十一年前,沈香尘带着儿子回到落玉山庄见前任掌门之时,她曾私下里向她的大师姐庄夏提出过一个请求:她给了庄夏一只不知名的蛊虫,当蛊虫死亡之时,庄夏须得替她去寻一个人。
原以为小虫生命脆弱,庄夏起初还想着要悉心照料,但后来她却发现这蛊虫仿佛无需进食也可以正常存活,而且寿命极长,一年、三年、六年,无论是否有人照料喂食,它都活的好好的。最初几年,她还会不时去看看蛊虫,到后来便几乎是彻底遗忘了,一年想起一次已是难得。
前些日子,燕晴煦写信回门派询问嵇承古之事,掌门付沅秋在闲谈时提起这些年离开门派的师姐妹。直到这时,庄夏终于再次想起沈香尘这桩事来,而在此之前,她已有近两年没有看过蛊虫的情况了。
揭开虫盅盖子前,她以为这次大抵还是像以往一样,蛊虫会在虫盅里慢条斯理地理着自己的触须。而当她打开盖子,蛊虫并没有动,找了竹签轻戳,还是没有动,她这才意识到,蛊虫死了,是时候完成师妹的嘱托了。
沈香尘没有对庄夏解释为何一旦蛊虫死去了就要去找人,也没有说过此人和她是什么关系,只是给出了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请求她的大师姐务必替她好好照顾这个人。这里的照顾,指的并不是简单的关照,而是要庄夏在余生中,都要为这个人的余生负责。
以上都是燕晴煦的大师伯对小师叔说的,小师叔在徐家的时候原话学给了燕晴煦听。当时她们还说,既有如此郑重的托付,此人对于沈香尘来说,必定极为重要。不过,那个时候燕晴煦还未将此事与嵇承古联系起来。
如果邹大见到的那三个人就是大师伯一行人,而她们打听的又是嵇承古……
不,她们要找的不是嵇承古。邹大几天前还不知道嵇承古这个名字,大师伯要找的人、沈香尘给大师伯的那个名字,是石辰。
而石辰也是如今的嵇承古。
先前了解到,嵇承古九年前才离开养父母,沈香尘却在十一年前就带着自己的孩子去了落玉山庄,也就是说那个孩子一定不是嵇承古。可她又在十一年前,向自己最信任的人托付了嵇承古的终生,那么嵇承古必定是沈香尘非常在意关心的人。再联系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距,他们之间很可能具有相当亲近的血缘关系,要么,就是极重要的故人之子。
她之前陷入了一个误区,即认为沈香尘的儿子只能是十一年前她带到落玉山庄的那个。
但事实上,谁也没有规定过,沈香尘只能有一个孩子。如此一来,嵇承古同样可以是沈香尘的后人。
还有要在蛊虫死亡时找到他并代为关照这一点,“蛊虫”往往与“宿主”关联,蛊虫死去,也许代表宿主出了什么意外。
所有的猜测结合在一起,整件事看上去就仿佛是在托孤:蛊虫死去代表着某个原本能够护嵇承古周全的人——也许是沈香尘自己,也许是别人——不再能保护他,于是她将他托付给了如同她亲生姐姐一般的大师姐庄夏。
说起蛊虫,在祐城的时候,嵇承古曾表现出对蛊术的一些了解,而沈香尘同样会使用蛊虫……
“师姐,他说的那三个人,我怎么觉着有一个像是我们大师伯呢?”陆语儿问道。
“巧合吧,双腿有疾的习武之人必定不止大师伯一个。”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但燕晴煦没有和陆语儿讲,嘱咐道:“语儿,等下见到嵇大哥,你将此事同他说一声吧。”
陆语儿只当是师姐不喜与人多说话,点点头就应下了。
回到石宅,进门就闻见一股食物的香气,厨房传来青菜下锅和翻炒的声音,是韩江容和徐卓两人在忙活着烹饪菜肴。
路过饭桌处,桌上已经整齐地摆好了三道菜。桌前坐着齐茂远,独自一人支着下巴好似有些惆怅,细瞧之下,他的眼睛居然还有点发红?
这是……哭了?不能吧,好端端的哭什么,总不会是饿的?
堂堂七尺男儿,伤心脆弱的样子想必不会愿意让人看到,燕陆两人又折回了厨房,正好把买来的熟食处理一下,摆盘准备稍后上桌。
这会儿厨房里的韩江容和徐卓已经快要忙完了,徐卓正在盛汤,韩江容也在炒最后一道菜。看到她们回来,徐卓指指煮饭的锅,示意道:“饭好了,盛饭。”
“哦。”陆语儿自觉过去向盛饭的小木盆里盛起了米饭,边盛边问:“齐大哥怎么了么,我看他好像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怎么心情不好?”徐卓不解,顿了顿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第一次下厨受挫了?”
“齐大哥还下厨了?”
徐卓点头,语气里却带着嫌弃,“是啊,只不过就只切个辣椒,结果辣到了眼睛,洗眼睛还折腾了半天,反倒添乱,所以我把他赶出去了。”
燕晴煦和陆语儿对了个眼神,终于知道齐茂远为何一副像哭过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