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毁掉的不止是蒲类,他们将要毁灭的是上百万域外之民数十年的福祉。
他们更要毁掉他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希冀!
身子晃了一晃,好似有一点针芒扎进了萧鸿辰的心里……
苏荷若真的在这世上,这么些年他若真的就生活在蒲类……也该有二十一岁的年纪了。
他长的像自己,还是像他的母亲素伦?
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有没有在这场浩劫中活了下来?
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的肉中,他依然不觉得怎么疼。
即便他已经是龙椅之上的空架子,他却不能让这大夏换了天!
……
山水已废。
他索性掷笔不再看。
萧鸿辰转过身,一切如常。
他一言不发的望了望严守臣。
事关蒲类的西北军报,他似乎置若罔闻,只字不提。
定睛再望向严守臣的身后,他好似记不得自己传过秦王进殿……
那副对秦王极为厌恶的表情,竟然没有丝毫的掩饰就出现在他那苍老的面庞上。
“竖子!你来作甚!”
秦王萧曜顿时俯身在地,将头埋在怀里,大气儿也不敢出的将身子向后缩了缩。
望见景帝终于转过身来,严守臣向前一步迈去,当即撩起官服前襟,双膝跪倒。
他抬首向着萧鸿辰沉声道,“圣上龙体万安!还请陛下早日临朝,亲理朝纲,重振乾坤……此实乃百官之望,万民所请,天下福祉所在。”
似乎是站得久了,萧鸿辰身子晃了晃……康佑福赶忙上前,将他扶至龙椅之上坐下。
手扶着额际,萧鸿辰轻声道,“国公谬已……此事休要再提。”
康佑福轻手替他按压着两鬓,萧鸿辰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
望一眼跪倒在堂前的严守臣,他摆了摆手,“起来吧,守臣,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严守臣深深低下头去,“臣,恭请圣上早日临朝。圣上……”
萧鸿辰打断道,“守臣的意思是要朕亲手扶你起来不成?”
“臣,不敢。”
冲着站起身来的严守臣点点头,萧鸿辰缓声道,“重振乾坤……守臣你言过了。乾坤朗朗,有你在军机,总汇政务,有皇叔裕亲王在内阁,决断国事……你二人可谓朕之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臣,死罪!”
“何罪之有?”萧鸿辰想也不想便自说道,“如若不是有你二人在,朕哪里来的闲暇寄情于书画之间……纵观古今君王,莫有一人可如我这般逍遥自在……呵呵……”
显然不欲就此再多废口舌,萧鸿辰顺手拿起了龙案上的那封三羽加急军报。
自看过几眼,便在手中晃了晃,“北狄之乱……”萧鸿辰沉吟道,“这是怀化将军府发来的?”
“正是。”严守臣垂首答道。
“如今这怀化将军……叫什么来着?”
“白方朔。此人忠心耿耿,有谋善断,实为统兵大才,宝顺一十七年,已晋为征西大将军坐镇西北。”
看着萧鸿辰似乎对此人毫无印象,严守臣上前一步,“其人乃是咸平三十八年进士出身,时年四十有二……”
“此人当诛!”萧鸿辰将军报甩在龙案之上。
严守臣双目圆睁装作倒吸一口凉气,好似萧鸿辰如此论断让他大为惊诧,“这个……”
“穆松枭雄也!若不是他从中谋划,阿尔泰吉萨部何敢远赴千里突袭蒲类牧原……蒲类乃是北狄第一大部落,就此覆灭,只怕从此天山北麓生灵涂炭再无宁日……此人揣摩上意私自行事,下手阴狠,绝非善类。”萧鸿辰极为不悦的说道。
“圣上……”严守臣脸面上显得诚恳之至,“时年天灾,南疆不稳。国库钱粮空虚之际,各地流民四起……北狄诸部十数年不朝我大夏,穆松前次居然妄图奏请北狄汗位,其一统北狄之心昭然若揭。此时北狄若能乱上一乱,对我大夏实在只有好处……草原骑勇甚为彪悍,如若值此天灾之年乘虚南下亦或东进,那势必将是一场浩劫啊,圣上!”
只是冷冷的盯着严守臣,萧鸿辰对此不置一词。
数息之间,殿内死寂。
炭火明暗着,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
然而严守臣那副板正的国字脸上,双眼清明的回视着萧鸿辰未有丝毫的躲闪回避之意……
点点头,萧鸿辰端起茶盏,抚休抚休的吹尽茶面的浮沫,幽然的好似自语,“当然,你我君臣一体,任凭国公决断便是。”
严守臣这才深深伏低身子,“臣这也是为圣上……为圣上的天下所虑……”
……
看了一眼始终缩在严守臣身后的萧曜,萧鸿辰伸手拎起半空不满的茶壶晃了晃,冷冷的说道,“你身为人子,怎么连给你老父壶中蓄水这一点小事也欠奉么?!”
……
看着萧曜拎着壶那小心翼翼,藏头缩背的模样,萧鸿辰怒叱道,“汲玉泉山的水来,诸事不可为的废物!”
诸事不可为……
这五个字,听在殿中各人耳中,却各有各的心思。
严守臣依旧躬身在龙案前,低垂的眉目间一派淡然之色。
萧曜将壶架好,冲萧鸿辰厚颜笑道,“父皇,是山泉水,儿臣省得。”言罢,似笑非笑的踌躇间却好似还想说些什么。
“有话便讲。今后也不必日日在殿外候着,免得你与朕都觉着累。”
“儿臣……”萧曜偷眼望了望严守臣,小声道,“儿臣想去枢部历练历练。”
“历练?!”萧鸿辰看着秦王萧曜,好似听到的是一句笑话,“你如今是越发的会用词儿了,历练!你不去祸害就是好的。礼部,户部,吏部……现在又是枢部……”
“父皇,儿臣之前在诸部恪尽职守用心做事,着实学到不少东西。”
“不为六部之害,已是够难为你的了!”压根不想再看到萧曜一眼,萧鸿辰摆了摆手,“枢部乃是严国公治下,你与国公说吧,其他的我也不耐听,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