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钺对眼前这一切其实没什么感觉。
他站在高处往下看,底下来去匆忙的人类是在逃生也好,咒骂也罢,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就这么木着一张脸,眼神平淡无波的看着这芸芸众生。
然后他视线从某一张眼熟的人脸上扫过,神情蓦地一滞。
沈钺对她其实没什么印象,认真算起来,昨天大概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至少在他记忆中如此,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城墙上,隔着人来人往一眼就能看见她。
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许言轻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沈钺甚至能从中看出她的心情——她一定对自己很失望。
……
许言轻确实对沈钺很失望。
她自下向上的仰视着沈钺毫无遮掩的脸,脸上没什么太过明显的表情,心里却已经“啊”出了一首青藏高原,直“啊”的系统都忍不住出声阻止道:“别啊了……要聋了……”
许言轻都懒得纠正对方它作为一个系统,只有死机这一个可能性,满心除了循环播放的“啊”之外,只有一句话在翻来覆去的回荡——你特么的至少拿什么东西遮一下脸呢!
许言轻咬牙切齿的瞪着那道居高临下的身影,恨不得扑上去随便把什么东西糊到沈钺脸上——管他什么东西呢!能遮脸就行!
谁想沈钺那个没良心的,看她一眼后居然默默又把头转开了,跟完全不认识她一样……虽然对现在的沈钺来说她跟个陌生人没什么差别,但……
许言轻自欺欺人的忽略了这一点,继续怒瞪沈钺。
沈钺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身子略不自然的一僵,随后一派自然的把身子侧了过去——方才还只是用侧脸面对许言轻,眼下更绝,直接留了个后脑勺!
许言轻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她在心里对着系统抓狂,把对沈钺的怨气全都发泄在了系统身上:“你说他好歹也跟在面具男身边那么久了,怎么一点好都没学会?别人都知道自己干的事拿不出手,所以要戴个面具遮一遮,怎么就他不知道?”
系统委委屈屈的发出一阵电流声,被骂得不敢出声。
许言轻骂过瘾了,这才把目光投向身边的林夭。
林夭望着不远处的沈钺也皱了下眉,脸色沉下来,盯着对方的后脑勺看。
消息传进张府时说得是城里着火了,然而真到了才发现火势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顶多只是沿着城墙根儿烧了一圈儿,连个真正的受害人都没有,顶多只是烧了几棵花花草草,所以还有功夫等着他们赶到……然而越是如此,林夭心里的不安就越重。
他又看了眼沈钺淡漠的侧脸,转头时余光扫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几人的搀扶
下正步履匆忙的朝这边走来。
林夭心头一顿。
那老人/大概有十了,两鬓斑白,走路也走不稳当,手臂举起来时朝向这边的手背上爬满了枯树一般的干皮和根根鼓起的青筋。
但他的精气神很好,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人年轻时大概是个杀伐果断的厉害人物。
林夭脑子里下意识闪过一个名字。
许言轻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和林夭不同,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老人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服侍。
暗红色的外袍,滚金的丝线,白玉的发冠……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我很有钱”的气息!而在淮扬城,有这种财力的大概只有那一个人——
“成王!”许言轻和林夭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然后他们对视一眼,心里几乎是同时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
原本一直站在墙头无所事事地沈钺在看见成王后略微顿了两秒,随即眯着眼朝他看过去,似是在确认这人的身份,等到确定他确实是自己要等的人后眼尾微微一垂,然后缓慢的抬起了手。
“别……”许言轻脱口而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只见随着沈钺抬手的动作,原本没什么动静的地面突然有出现了不少的裂缝,紧跟着又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从地下爬了上来,原本人心惶惶的淮扬城在这一刻几乎变成了炼狱,各种各样的尖叫此起彼伏,而此前一直围在墙根儿的火苗顺着这些尖叫声开始四下蔓延,很快便连成了一片火海。
许言轻张开的嘴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淮扬城的火,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烧了起来。
许言轻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已经顾不上再去纠结沈钺在做坏事之前为什么不能戴个面具的问题了,而是犹豫着道:“你觉得沈钺下半辈子找个深山老林藏起来怎么样?”
系统:“……”
系统觉得很好,但它不敢说,只能掐着嗓子“嘤”了一声。
而正是这一声“嘤”,让许言轻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风独摇呢?”
……
因为他们一行人都看不见风独摇,所以许言轻很多时候都会忽视风独摇的存在,但这还是头一次,她如此清晰的认识到风独摇不在。
不过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许言轻朝着空气问了一声没得到风独摇的回应后顺势也就收回了视线,然后焦急的撞了下林夭的胳膊,急声道:“这可怎么办啊?”
林夭眉头皱在一起,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方才已经想办法止住了火势的蔓延——这个过程中沈钺就一直冷眼看着他的动作——林夭一开始还在担心沈钺会阻止他,发现对方并没什么反应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有奔逃的居民从他们身边经过,又被突然从地下钻出来的东西一把拽住了脚—
—那人惊叫一声,眼睛立时就瞪大了,胡乱挥舞着手朝距离最近的林夭和许言轻二人求救:“救命……”
许言轻在地下有东西钻出来时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听见那人的求救声后又下意识冲过去拽住了他的手——林夭也在此时分了一点注意力给他们,飞快抽出一张符纸贴在那人的脚腕上,于是只听“滋啦”一声后,抓着那人脚腕的怪物发出一声被火烧的惨叫,“嗖”得一声又缩回了地下。
被许言轻死死拽着手腕的男人刚刚死里逃生,惊恐的连话都说不利落了,趴在地上一边拼命拍胸脯一边口齿不清的跟两人道歉,奈何林夭根本顾不上安慰对方,许言轻更是没心情,随意挥了挥手叫他赶紧逃回家去。
那男人便从地上爬起来,千恩万谢的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