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宦官
进了屋,楚泺便闻到一股淡淡燃香之味,很稀薄,几乎没有,但是可以闻出是平时寺庙之中燃的那种香。
正中有两方单独的案桌,上设酒菜佳肴,皆是些西晋寻常菜品,楚泺还在上面看到早上去酒馆买的榛子酥也在其上——那是西晋最普通也最普遍的一道糕点。
当真是寻常至极的一方宴席,连个称得上名贵的菜品都没有。
如此可见,此时的宁王萧引还真是低调的容易让人忽视。可夺嫡大事,又岂能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完成的?
若说萧引不是故意的,她可不信。
入了座,萧引唤人拿来玉瓶,说要好好养着两枝红梅。
“这红梅等闲之处还见不到如此好看的,楚地开得可没这么颜色好。花团虽小,却艳及人眼,想忽略都不行。一树之上开了好几茬,我特意寻了一支不是长得最高的,瞧长势却是日后定能拔得头筹的。宁王殿下觉得怎么样?”
楚泺说话间不错眼地盯着萧引,一席话说得意有所指,萧引却还是那一副温润笑颜,像是刻在了脸上。
“太子殿下慧眼如炬,自然是好。”说罢一招手,柱后绕出来个内宦,“还不快为太子殿下斟酒。”
内宦应声上前。
将将提起酒壶,外头传来杂谈之音,其中一个嗓音又尖又细,像捏着嗓子从喉咙中间挤出来的。
萧引听见,转头抬声问:“可是吴公公来了,快请。”
人还在帘外,声音已然先传来:“正是老奴。”
能让一个皇子说出“快请”的老太监,楚泺有点好奇。
门口毡帘打起,进来一个圆头胖脸的老宦官,身着黛青锦缎,头戴珠缨,先是抬头瞥了楚泺一眼,才慢条斯理转向萧引,用嘴见礼。
这可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熟人了。
楚泺刹那间转过几种心思。
萧引:“这是东楚太子殿下。”
老宦官走向正厅,“哟,原来这位就是东楚太子,咱家没眼,竟要宁王殿下提点才瞧出来。”
“公公说笑。”
“这风大雪大的,太子一路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倒见识这雪国风光了,比之东楚又如何?初来乍到可还习惯?”
“尚可。”
不知是风光尚可还是初来异地尚可。
“哎哟,这咋不说东楚太子名满四国呢,单说这玉体可比你们楚皇强多了。”老宦官伸出兰花指,语气很是夸张,“去岁还是盛夏之时,那日头毒辣的哟,楚皇竟在我军帐中无故染病,还是风寒之症,哎哟哟,可急坏了一众军医,老奴也跟着睡不安稳。楚皇一国之君,若是在我军帐中出点什么差错,那岂不是坏了两国的邦交,真真是让人忧心。”
去岁初夏,楚皇兵败被俘,囚于西晋军营。
其中详情东楚无人知晓,首次被一个老宦官如此以这般口气说出,还称“两国邦交”,楚泺简直想笑。
边双立于楚泺身后,早已双目赤红地盯着那老宦官,双手紧握成拳。
“哎哟,这位小哥怎么如此面目瞧着老奴,老奴可是衣不解带照顾了好几天你们楚皇陛下,这还不算什么。也幸得伏将军心善,从平京急召了几名御医连夜不休快马赶到,诊脉几个时辰,才研出妙方,救楚皇于病榻呢。”
吴公公本就体胖,如今呈力挺直腰杆,快成了个直上直下的圆墩子。
“边双,不可无礼。”楚泺侧头沉声。
“太子是该好好管教属下了,晋乃礼仪之邦,圣上以礼治国,岂容得这般以下犯上、无礼之举?太子也不要嫌老奴话多,且不说在这漳阴城,是边境之地,若是到了平京,哪天惹怒了贵人,哎哟哟,到时候可就是‘丈母娘跺脚——为时已晚’了!”
楚泺做的很端正,屋内许是并未放火盆,进来之时外袍也没有脱,此刻她的手掩于宽大的袍袖之下。
对面萧引垂着目光,仍是带着淡淡笑意,看样子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那就是让她自己解决,那岂不是更方便。楚泺轻轻勾起唇角。
吴公公挂着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完走近楚泺。
“哎哟,这走近了一瞧,老奴这才瞧见太子竟是与那东楚陛下眉眼间竟是不大相像!太子不要介意,老奴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实在是去岁照顾了东楚陛下好些时日,对其容貌是十分熟悉了,乍一看见太子,略微有些惊奇罢了。”
楚泺手指触到刀鞘。
“东楚陛下一双龙目像是杏眼,老奴瞧太子却是一双丹凤眼,真真是好看极了。太子誉传四国,也真是有副好容貌,莫不是东楚皇后娘娘的功劳?”
屋子里的小内宦全都低声笑起来。
楚泺站起身,对着吴公公笑了笑,“公公不光是老来体健,也真是健谈啊。”
吴公公一撇嘴,眼珠转了半圈,“要我说——”
“说”到一半,霎时,银光一闪,楚泺手起刀落,这是把快刀,伤口不深,放出来的血却溅了一地。
“真是聒噪。”楚泺瞧着刀刃上滑下的血滴,“公公剩下的话,去底下说罢。”
吴千贵,西晋皇后母家的狗,前世楚泺被囚在宫中时,见得最多的怕就是这位吴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