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神了一会儿,他重新打开纸窗让风雨刮进来,凛冽的夹雨冷风,压下了心底升腾的那股烦躁。
雨势稍微小了点,不再是如龙吐水样的往下面泼。豆大的雨滴砸在窗架上爆响,外面现在是一场持续的大雨。
客栈后院一片狼藉,杂七杂八的物件满地都是。
马廊坯塌一角,小厮还没有歇息,怀抱干草喂食安抚挤作一团的牲畜。
客栈掌柜提个灯笼照亮后院,左右察看损失的东西,终末吩咐小厮几句,回屋上楼了。
雨夜顿时暗淡下来,入了后半夜,风雨再大客人都安寝了。虽然没了客人的催促,但小厮依旧不得闲,喂完了马,他还得收拾暴雨吹乱的院子。无奈啊,有的时候就是这般的无奈。
李岩松想起自己也曾是这样的无奈。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举目无亲空气都是伶仃的滋味。
刚学会说些字词,结结巴巴的跟人交流,亦步亦趋在大哥身后干些杂活,受到欺辱只能怪自己多嘴,不懂事。
小妹无辜遭殃,恨自己无力无能。学了武之后,也不是想去哪就能去哪,遇见兽潮缩在城池内,与刨地的农夫别无二致。
只能说自己还不够强,如若一来就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伴身,这些年怎么会有那些屈辱,陈家武馆根本不会起歪门心思,公堂上县令也要高看两眼。
可如今就是自己不够强,在七年前护不了小妹,七年后留不住大哥。
往前看十年,大哥带着小妹一同出摊在城里挣生活,李岩松还未到来这个世界;往后又十年,大哥小妹一起去了,而李岩松在客栈里望着外面滂沱的大雨,独自一个人。
转念一想,好似回到了最初,他本来便是这个世界的一介过客。
大哥捡他回家,是因为渐渐长开的小妹,胸脯露出荷包芽,脸蛋有了妩媚色,不适合再抛头露面的贩摊了。
看他长的清秀干净,又是个年轻孤苦的孩子,领回去试试学徒。
他肯吃苦受累,学徒当得武也练得。干活卖力是个好帮手,学武有成报了小妹的仇,组建商队回报大哥一场富贵。
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偏偏时运不济,若是能再给他十年时间就好了。
有个秘密李岩松从没透露给任何人,自从生出第一缕真气,他发现能将自身的根骨、寿数,体质和境界,等等无法量化的东西变为实质,浮现在心海里。并且可以根据他的意志更改这些数据,代价需要消耗寿命。
他的天赋就是从此而来。晋升先天之后,他的寿命涨到了两百之数。
如今他是弱小的一方,可再有十年呢?十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的事了。
可能十年县令退任,失去官气庇佑,他能够随便把没了王朝力量加持的县令抓过来,跪在大哥坟头谢罪。或许十年他能武功长进到,足以抗衡万民之力加身的王朝运力,说不定呢?
总之正确的做法是先隐忍下来,等待日后再说。
往后的日子长的很,就像小妹等了有六年,坟前的草换了一茬又一茬,大哥的仇也不急于这一时。
李岩松并不亏欠大哥什么。他既没忘恩,也没负义,只是力有未逮,弱肉强食罢了。
“呼——”
客房里,他扶着纸窗长长吐出口气。
夜空的雷电交加停了,雨照样下着,狂风暂缓没有再往屋里灌了。
后半夜没有多余的吵闹,风声雨声倒是适合催人入眠。
耳边鼓动着心跳,内视心海,李岩松胸口那股化不去烦躁终于散了。
他终于是想清楚,凝神内观之下,象征寿数的一块不断的减少,疯狂燃烧。
但是啊!不能总是弱小的错!
寿数成为薪柴急剧燃烧,百年一瞬转化为他的修为。
象征他修为的那一块,先天境界逐渐模糊,浮现一层氤氲的雾气,不断凝实重组又快速崩散,他的气势正无止境地上涨。
两百多年弹指燃尽,寿数流逝仅剩一日。
而他的修为境界朦朦胧胧,内视不清隐藏在一团氤氲里,流转着厚重的苍青之气。
无须再等,就在今天!
李岩松的气息一再膨胀,不可遏制地冲破了客栈,冲出天地充塞虚空。
轰隆巨响,客栈的高楼粉碎,屋顶不翼而飞,窗户四壁消失无踪,客房敞开在黑夜的风雨下。
夜空似乎回应从下而上的气息,重重闷雷在乌黑的云层里炸响。轰隆隆!
雷暴再临,雨势瞬间增大,仿佛黑龙在震怒吐水。
客栈里的其他房客纷纷吓醒,一时之间怒骂尖叫。
刚回房入睡的掌柜,猛的自床榻跳起来,眼见客栈垮塌风吹雨打,静若寒蝉。
马廊内小厮停下来喂干草,回头呆愣地见客栈缺了半边,夜空里露出一个大洞,暴雨径直落进客房里。
暴雨淋在身上,李岩松平复下来无止境上扬的气息,一身黑袍湿透,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到下颌,滴落地板。
他虚掌一握,雨中的床头挂着的长刀凌空飞来。
闪电绽放照亮了夜空的风雨,他从消失的墙壁处踏空走下,来到后院马廊。
小厮依然傻愣愣的站在原地,高头大马吃饱了干草,跺着脚打响鼻。
李岩松牵起缰绳,便离开马廊往雨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