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敲响了一个不起眼的民房。
谁呀?
许久之后里面传出一声不耐烦的抱怨。
虎哥并不回答只是用力敲门,接连不断的敲门声在这个安静的夜更显突兀。
谁呀?那个傻逼,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里面传来的咒骂声并不影响虎哥继续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却又给人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皮肤过分白皙的男子,他的胸口纹着一只蛰伏的黑色豹子,顶着鸡窝头,在他身上折返出两种截然相反的特征,但仔细看却找不到一丝违和感,或许这就是纹身大师特有的气质。
看到门口站的是虎哥先是一愣后对着屋里喊到:朋友来了,收拾一下。
转而对虎哥不好意思一笑:屋里乱。
虎哥怎么过来也不提前说声!
临时决定。
很快里面传来了一声,收拾好了。
我和虎哥进门后沙发上坐着一个年龄不大却画着浓浓烟熏妆的女子,此刻她正充满敌意的看着我们两个不速之客。
而她口中所谓的收拾好了只是自己勉强穿戴整齐,再看沙发狼藉和茶几上东倒西歪的酒瓶,我猜大概是我们的到来打扰到她们的春宵一刻。
果果,虎哥找我有事,你先回去吧!屋子主人对着这个叫做果果的女子说道,他的语气很平淡,亲疏却显而易见。
她也没在纠缠,拿起外套与我擦身而过时故意使劲的撞上我的肩膀以此来报复,对于她投视而来愤恨的眼神,我故意装作视而不见抬起手轻轻弹了弹她刚刚故意撞上的肩膀处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对她的无视当着屋子主人的面让她难堪又不好发作,憋着内伤只能把气撒在大门上。
事后我也在想,明明是自己突然到来打扰到人家为何没有内疚,反而还要故意惹恼她?久思之后或许是因为他对她的态度,没有情感基础的缠绵,身体是得到满足,但灵魂却堕落了。对她的不屑源自于骨子里我是看不起这类人。
择楷,我弟弟。虎哥指着我向对方介绍。然后又指着对方,豹子,以后叫他豹哥。
豹子?
他的亲弟弟,他走后他用了他的名字。虎哥知道我疑问什么,不等我问出口率先回答。
豹哥!你好!我伸出手与他握手,一声豹哥叫的心悦诚服。
自从听过虎哥当兵那几年的故事后对于曾经的豹哥除了敬佩还是敬佩,对于愿意继承他衣钵的弟弟同样值得敬佩。
择楷,你好。他握着我的手继续说道:虎哥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以后有事吱一声。
对于不善人际交往的我来说,豹哥这个朋友交的是那么顺其自然、弥足珍贵。
豹哥,今天弟弟还真是有事得麻烦你,我也是打蛇随杆爬。
有事直说,什么事哥哥也替你办了。天上掉下个弟弟,也不曾准备见面礼,如果你不麻烦我,我倒觉得不好意思。哈哈、哈哈,说完随性一笑。
我要纹身。
就这事?
嗯!
简单。说说你想要纹什么?玫瑰还是老鹰?我亲自来。
老鹰、蝎子、玫瑰是这几年纹身的主流,基本属于烂大街的纹身,玫瑰主情,蝎子、老鹰主混社会。
有些人为了装逼经常会选择在胳膊或者小腿常年裸露在外的地方纹上这些图案。在豹哥眼里我与这些不良的二逼青年相差不大。也对,像我这样的年纪刚刚接触这个花花世界除了享受沐浴阳光,并不需要背负什么。
和你们一样的纹身!我说的平淡意在告诉他我知道它代表着什么,也知道自己需要背负的是什么。
初听我的话豹哥的反应是诧异,转而收起笑意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和你们一样的纹身。我又重复了一遍,就连语气都不曾变过。
这次豹哥确定我说了什么,自己又不确定,而是转过头询问旁边的虎哥。
这是他的选择,随他吧。虎哥说完后拿起茶几上未喝完的啤酒撕开一罐,本想坐在沙发上,忽然想到这里大概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皱着眉头走向大门口的台阶处拾阶而坐。
想好了?豹哥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在他眼神里仍是疑惑,想不明白刚刚二十出头的我为何这么极端,和向来冷静的虎哥为何会选择纵容?
想好了。
我随豹哥去了二楼,他的工作室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我打量它的时候,豹哥翻箱倒柜,在一个厚重的箱子里找到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递给我说道:里面的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我打开文件袋里面的东西用防水布包裹的严实,看不到庐山真面目,但从豹哥的紧张劲来看一定是件贵重的东西。我小心打开防水布里面是本手札,不厚,大概只有三五十页的样子。我打开手札,粗略扫过一眼确定这是一本纯手工绘册,无论里面绘画的佛陀、钟馗、关公、亦或者烛龙、麒麟、又或者独狼,涉及之广几乎覆盖率麟毛赢羽昆。又往后翻我甚至找到了豹哥胸口蛰伏的那只黑色豹子图案,每个图案都像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威严的、孤独的、残忍的。而且每一页都记载着一个图案,下面有详细的备注和出处。我不知道他怎么得到这本手札,但从豹哥的紧张程度来看这本手札肯定出自大师之手且是个孤本。
在我翻到最后一页时,只一眼我就被里面的图案摄魂了。那是一簇盛开的曼珠沙华,妖艳、死亡、绝美、血腥……
此刻我与它产生一种共鸣,就它了。我翻到曼珠沙华的那一页递给豹哥便不再言语。
过往的记忆就像黑白电影再一次上映。第一次相遇惊艳又苦寻,第一次亲吻冰凉又滚烫,第一次见家长被动又安心,第一次同居情动又煎熬,第一次讲故事心疼又庆幸,第一次情人节霸道又忐忑,第一次生日意外又惊喜,第一次出游惊险又向往,第一次国庆辛苦又丰收,第一次成人礼遗憾又满足,第一次说分手......
爱是没有理由的,爱了就是爱了,即使撞上南墙也是爱了,只是爱的卑微,爱的骄傲罢了,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回忆不苦,苦的是,涅灭在无尽的回忆里。
以前我们在一起苏紫问我最怕什么,我说兰因絮果。她握着我的手深情的说今生我只要你,我信了。如今她说没有我希望你也过得好,我也努力把它当做唯一一件关于我和她的事来做,可到头来活的人不人鬼不鬼,与其这样还不如陷入无尽的灰暗来的痛快。
对于我的选择豹哥又一次诧异了,只是看到我的倔强便改了语气,哥哥也不劝你,只希望你以后的路不要走的艰辛才好。如果有一天实在累了,背负不动了记得来找我,我帮你去掉。
豹哥,谢了。
想要纹到哪里?
我脱掉衬衫指着左胸口的位置,从这里开始吧。
哎......
你先坐着我去找麻药帮你敷上。
豹哥别忙活了,直接开始吧我能忍得住!
啊?怎么你小子想学关公刮骨疗伤?
疼久了自然就麻木了。
我躺在工作台上闭着眼睛不再与豹哥交谈。
我的傻弟弟,这是何苦呢?这也是豹哥最后的叹息,然后就是工作台前忙碌的背影。
开始前豹哥递给我一块核桃木,咬在嘴里能减轻些痛苦。
我张开嘴接受了。
我还是低估了针刺入胸口时的疼痛,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全身,像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刀刺着。但我必须尽量控制住自己,否则肯定会影响到豹哥,我紧紧的攥着拳头以此减轻疼痛,久了,火辣辣的感觉变为麻木,疼得麻木,渐渐的,我开始喜欢这种疼痛后的麻木。就像沙漠里面临死亡的人,明知前面的绿洲只是海市蜃楼,仍不知不知疲倦的奔跑想要靠近,靠近......
梦醒了!
明亮LED灯刺的我眼睛生疼,旁边的豹哥一直说着什么,可我一句也听不清楚。
豹哥摇醒我半开玩笑的说道:赖着不起来想碰瓷?
既然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他的心情不错,是什么让他心情不错?一定是我的纹身效果超出他的预期。
我起来走到落地的镜子前,他的手上多了一罐啤酒,欣赏自己杰作的同时不忘叮嘱刚纹完纹身后需要注意事项,短期内切勿洗澡,切勿剧烈运动,切勿饮酒,切勿辛辣刺激,切勿......
至于有多少切勿只有豹哥自己知道,而我的注意力全放在镜中的自己。
虽然胸口的血迹没有清理彻底,但仍遮掩不住它带给我的重击,一共有六朵曼珠沙华自胸口生根蔓延至脖颈,触目惊心的赤红伴着潺潺流出血迹更显妖异。
忽然耳边好似响起彼岸的召唤和彼岸花特有的香味。
苏紫,如果传说是真的,我愿意先跌入下一世诅咒的轮回只为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与你短暂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