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寻找招魂的材料,江景沉去了九夷蛮荒之地。
如果不是那时程明烛伤了他,他也不会不慎中了幽炎草的毒,到现在还未将毒素逼出来。
围绕泉湖生长着诸多灵草,旁侧立着一排排珍贵的灵树,不知何处来的清风拂树而过,树间的木叶便被吹落到水面,随轻波缓缓逐流。
泉湖内,水珠自他墨色的发梢滴落,滑过他沉落的肩,一路崎岖蜿蜒。
雾气氤氲着松林翠竹,掩映着一处幽静的温泉,泉里被放了药材,他准备将毒通出。
江景沉盘腿于水中,蹙着眉心,正到了关键时刻。
汗水浸湿松散的里衣,四处真气散乱,将他本就凌乱的发丝扬起。
啪嗒。
树枝踩碎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蓦地,泉中的人吐出一口血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
江景沉一手捏诀,朝声音窸窸窣窣的地方打去。
很快,法术追去的地方发出一道急促而短暂的闷哼,随后便是倒地的声音。
他随手抓过泉边的外衣,御剑往竹林深处去。
雨后潮湿的林地里,麻衣的青年倒在地上,江景沉持着剑,剑刃对着那刚刚偷窥的青年的脖颈。
“你是何人?”剑往前了半分,江景沉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冰冷地问。
“……”藏在凌乱墨发下,一双似有寒星的眼径直地望着他,对他的质问毫无反应。
“回答。”
剑又往前了半分,直接划破了那人的脖颈。
鲜红的血顺着雪白的剑刃滴落,江景沉眉头皱了皱,将剑往外松了松。
“哑巴?”
话一说出口,穿着粗糙麻衣,看不清完整面容的青年眸光动了动,往剑后缩了缩,远离了那剑。
江景沉用真气在他体内探查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有半分灵力,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同他庄内的所有仆从一样。
他收起剑,伸手捏了一个诀。
幽蓝的光在昏暗的竹林里明灭,冷冽又俊美的眉眼便在火中忽隐忽现。
竹林林地上,这麻衣的青年的五官尽数藏在过长的发后,只露出那一双墨色的眼。
狭长的眼触及他的视线,被他的目光注视着,似乎动作顿了一顿。
江景沉转过头来,缓缓俯下身,伸出修长的手,向他杂乱的发后探去。
“庄主。”苍老的声音从身后慢悠悠地响起来。
他动作一顿,将手收了回去。
“你可识得这人?”江景沉侧过身,将地上的青年暴露在李管家眼前。
李管家对他弓身作揖,苍老的身体低了低:“识得,这是老奴三日前从庄外带回来的乞丐。”
目光落在地上的青年身上,青年刚想起身,却被李管家一个眼神又退回了原地。
“三日前……”那个时候正是他招魂成功的那天,之后的两天他又忙于准备解毒的药材,疏忽了庄内的人员变动也很正常。
“是的庄主,可需要老奴将这个冒失的家伙逐出庄去?”
他闯入了他们庄主疗伤的地方,不死都算他命大,就此逐出庄去也无可指摘。
地上的青年身体僵了僵,听了他话里的意思,连带着那双藏了星的眼都有些黯淡了。
“不必。”庄主神情淡然,缓缓吐出两个字。
“可那同以往的那些人一样,去留随意?”
寻常有人不小心闯入山庄,他们也会这么做。
沉凝山庄设在间行山上,护庄的法阵难免会有未覆盖到的地方,山下偶尔会有上山砍柴的樵夫,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李管家便会安排些差事让他只以为自己做了场幻梦。
“嗯。”江景沉淡淡地回道,似乎心神并不在此处。
李管家复又行礼,将地上的青年悄无声息地带走。
无言的风拂过竹枝,惊起竹叶沙沙作响,江景沉沉默地望着自己的手,立在竹林里良久未动。
那双墨色的眼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蹙起眉,黑沉沉的眼里闪动着暗光。
山庄中的梅花开得早,在深色的竹林中浮动暗香。
四季如春的庄里不知为什么,落了一场雪。
纷纷扬扬的雪纷纷洒洒地落下来,在梅树枝头落了白。
平日里没什么声音的山庄内,此刻更加死寂,一夜之间,庄里的人走光了。
江景沉挥退了所有人,让他们下了山,他需要一些时间闭关,在他闭关的这段时间,他无暇去管庄里的凡人,只好让他们走远些。
寂静的暗室里,青年盘腿坐于修炼的地方,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连后背也湿了个彻底。
“敛云仙尊?他死了,他早就死了,你还想找些什么?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吗?”
“江家的庶子,门派的丑闻,这样的废物怎么有脸面活在世上?”
“魔界的魔兽怎么没把他吃掉?敛云仙尊为什么要救这种杂种?”
纷杂的声音在脑海里争吵诘问,困在往事的回忆里,往往复复,走不出来。
像是被一个装满了恶意的刺的瓶子锁了进去,移动一步都是鲜血淋漓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