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一方小室内弥漫,唯有落梅悄然地无声下坠。
“伤养好后去留随意。”他站起身来,便往外走,仿佛等了那么久只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没有解释,只有淡淡的这么一句。
李管事候在一旁,收到江景沉的目光示意走过来。哑巴看见李管家,黯淡的眼微微一亮。
白衣宽袖下的手收紧了又松开,江景沉走至门口又停了下来,偏过头来问:“你可有名字?”
哑巴愣了愣,以为不在问自己,但又见这里没有其他人,而李管家又在示意自己,才开口说道:“没,没有,他们,都,叫我,哑巴。”
声音更加沙哑难听,活像是被人用刀割了喉咙一般。
江景沉立在远处,门外的光落在他的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很久以后,哑巴才听到那个静默的人道:“从今往后,你便唤做——‘李云深’。”
“李,云,深?”
白衣庄主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榻上的青年一次又一次重复这三个字。
孤峰落日暮景沉,群霞惊鸿连云深。
李管事压下心中的惊骇,混浊的眼望向榻上有些迟钝的青年,他不知道庄主的意思,不知道他对他有几分的上心,就算他隐隐察觉,他也只是个仆从,不可揣测主上行事。
“李爷爷,我跟,你,一个姓?”
哑巴应该是叫李云深的青年这才反应过来,墨色的眼看向榻边立着的老人,闪动着细碎的光。
细雪纷纷扬扬,门外冬风呼啸,老人无言地站在青年旁边,到最后也没回答他的话。
他是他捡回来的,却被以他的姓氏命名,也不知那个心思难测的庄主有多少分想让这人与山庄扯上关系的不可言说。
也就只有这个迟钝的人还在傻乐。
雪地里,一双月白靴踏碎琼玉,揉乱一地的白。
“可有消息?”江景沉站在一树红梅边,艳丽的红色盛开在枝头,与他温和的眉眼相衬,更为温润。
但偏偏表情冷冽,硬是多了几分的冰冷,同冬风里挟着的雪。
黑衣暗卫跪地,从怀里摸出卷轴,恭敬地双手递上。
“如主子所料,投诚归天宗底下的几个小宗门连夜派出了几班人马去往落龙山。”
卷轴上是他们抓住了几个宗门里的人,得来的情报。
江景沉扫过卷轴上的文字,脸上的表情莫测,良久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来:“一个不留。”
“是。”
一团青色火焰凭空出现,舔舐上卷轴纸页,将墨色的字烧成灰烬,扬扬洒洒地被风挟去,消逝于天地,很快,卷轴上所说的那些人也会同这灰烬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黑衣暗卫凭空消失,一只被惊起飞走的孤鸿啼叫了一声,又重新飞了回来,落在竹叶枝上,乌黑的眼凝视着这一望无际的白雪。
这场雪下了很久,许是江景沉忘记了往护庄大阵输送灵力,让这场雪完完整整地下了五天五夜。
李云深在李管事的照料下,很快又恢复了精神,身上的伤都在那天被江景沉用法术治愈,可痛楚却是随着记忆牢牢地刻在骨髓里,让李云深一旦想起便浑身战栗。
四天里,那个同梦魇般的庄主从未出现,倒也让李云深松了口气。
雪地里,黑衣的青年站在树下,望着树。
“你可要继续留下来?”李管事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李云深转头便看见了他枯瘦的脸。
“李爷爷!”李云深眼中的光亮了亮,连树上藏在树洞里过冬的松鼠也不顾了。
但又想起平日里别人对着李管事的样子,他有样学样,同他揖了个礼。
“我,我可以,留下来吗?”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上四日前好上一些。
一双墨色的眼里依旧有同星般的光,李管事被那双眼坦诚地望着,良久才慢悠悠地说道:“将你关起来的人是和你同住一室的张七,他仰慕庄主很久了。”
“?”墨色的眸里一片茫然,似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讲这个。
乌黑的发由肩头垂落,同李云深其人一样,
看似沉闷,实则柔和地可以随着风飘动。
“庄主将他逐下山去了,往后,庄里无人再敢动你。”
冬风从不知处吹将过来,有一朵落梅随风吹过来,掠过李云深未束起的发,最后掉入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