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我停顿了几秒,整个房间宛如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张宏他都没有喘气一下。
“知道吗?原本那时我还有些顾虑,大概还是太过于年轻没有见识才导致的吧?不过很快就被亲眼所见的场面给狠狠打了脸……就在你儿子引以为豪的那间地下室里。”
说来也是轻松,只要稍微打听打听那些狐朋狗友,我便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目标的所在地,其张扬的风格一时也令我瞠目结舌。
“‘血巢’……我告诉过他做人要低调的……”
张宏愤愤地说出的这个“血巢”,说穿了就是他那蠢儿子给自己的安全屋起的破名字,大概那家伙还以为挺酷的,至少名副其实吧,我记得确实满地是血。
“我不清楚你们究竟遭遇过什么打击,然而你显然已经疯癫的儿子痴迷于血肉的‘艺术’……把人体组织涂抹在墙壁和地板上,说实话那猎奇的场景很不让人舒服。”
不知道有多少人遭害,其邪教般的行为但凡满足于使用牛羊之类的动物器官也不至于如此,而为了保护这些“杰作”,那家伙还花大价钱聘请了许多狠角色充当打手。
“都说什么‘处理人的行事风格’,但我何尝把生命看作是什么廉价的事物?打倒那些家伙并不困难,而我本也没有打算杀掉任何人……啊,在你儿子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前是那样没错。”
挥舞着砍刀,活生生将生者剁成肉泥,像是蘸颜料似的拿起刷子在墙面上粉刷,对峙的回答是“为了我的快乐,牺牲些无所谓的东西又怎么了”这种狂妄至极的话语。
“可笑的是,当我拿甩棍将他打翻在地时,你那那么不把生命当生命的儿子居然也开始祈求自己可以饶他一命……‘医生’,很讽刺不是么?”
那些从没有为自己的死亡而做好准备的家伙,又有什么脸面去剥夺他人的生命呢?
“……所以你就杀了他……没有任何的仁慈……也没有任何的解释……‘处理人’……”
“那你的儿子就给过那些被随意虏过来的人们任何选择的机会吗?‘医生’,从他开始做那些疯狂的‘艺术’开始,他就注定离你越来越远,落得如此结局了。”
那警察呢?你本有机会报警来抓我儿子的——我不知道张宏是不是脑子抽了,问出这样的问题,只能令自己叹息其可怕的执念。
“也许吧,但历史没有如果,你怎么不假设如果自己的儿子没有犯浑去肆意伤害他人呢?谁不想要回到过去弥补那些悲剧和遗憾?你如此去想,我也如此去想,‘医生’。”
纵使极力想要继续和我互怼,然而这无可动摇的事实却并不会再给张宏任何诡辩的机会,短暂的几秒后他便突然失魂落魄地垂下了脑袋。
“……‘医生’……是啊……我本应该是医生才对……能够抚慰内心创伤的好医生……在她躺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前都是如此优秀才对……”
喃喃自语着,张宏那原本燃火般的双瞳也逐渐黯淡下来,几近绝望。
“对于疾病束手无策的自责,要比亲眼目睹她失去呼吸的痛苦更加令自己无可忍受……可偏偏我却坚持了下来,而最先挺不住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攥紧拳头,死死将指甲按进掌心,仿佛只要回想起那些事情,他就会重新变得癫狂似的。
“她那过分的溺爱,让我们的儿子变得懦弱,无法离开她的身边,也让我铸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谎言去弥补谎言……只是害怕彻底崩溃而已……”
然而最后,你还是崩溃了,并以此为借口做出了疯狂的举动——我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大概是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也是这样幼稚而冲动,没有资格去教训他人吧。
“我们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是么?‘处理人’?”
没有继续说下去,张宏再一次抬眼看向我,少了几分愤怒,却多出些许怜悯。
“你杀掉了我的儿子,我便因为仇恨而被蒙蔽双眼,策划袭击杀掉了你的爱人,你也因此而对我敌视,却殊不知背后的真相就动手创造了‘集会血案’……呵呵……”
承认吧,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能力强于我,而恰好替那些警察们端掉了许多地下龙头而已,否则我们都应该陷入这牢狱之中悔恨终生才对——对于他这样的言论,我无动于衷。
“你还是活在过去,而我已经选择了翻篇,所以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医生’。”
“大错特错,‘处理人’!你只是有机会选择而已,我只是没有选择的机会而已!愚蠢至极!盲目自大!再继续逞能下去也没有用的!‘处理人’!!”
憎恶我所憎恶,复仇我所复仇,就因为这样的意图,你始终会把所有人都拉向毁灭——这场诡辩以咆哮为结束,也很快就被我抛之脑后。
毕竟说到底,我已经没有再沉沦于过去的理由了。
“……你不是想要知道沐雪那家子人死因的真相么?‘处理人’?呵呵呵……”
而大抵是终于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继续说下去的道理了,没有再多话题的拉扯,张宏他唐突嘻笑起来,最后也并没有选择闭口不谈。
“告诉你全部的全部,当然可以……可是你有那个勇气去告诉她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吗?‘意外’和‘故意’的选择,你又凭什么去打破别人现在选择的生活?哪怕只是脆弱的气泡?!”
“我问心无愧。”
冷漠也好,无情也罢,我拒绝了任何他人妄图施加于身上的枷锁,在得到所有想要的答案以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离开了那本应令自己更加炽热的视线。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喵?夏辉?”
小家伙站起身来,从那焦急而又忧虑的眼神之中,就看得出她经历了多么煎熬的等待,以至于在我没来得及回答前便踏着急促的脚步跑到了自己面前来,拉起了手指。
“他是夏辉的仇人对吧……矢车菊感受到许多不好的‘情绪’……即便如此也没有关系吗?”
“无妨,让你担心我了,抱歉。”
明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三言两语却言尽于此,我顺势轻轻抱住了她,感受着那实实在在身体的温度,也望向窗外遥远的天空彼端,许久都意犹未尽。
“我们回家吧,回到那个还能回去的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