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沉吟不语,刘瑾见他伸手搔了挠脖子,知道他觉得热了,忙传令添加冰块。
正德说:“今天闷得有点不对劲。”
“怕是要变天了,奴才刚见蚂蚁搬家哩。”
正德忽然笑嘻嘻说:
“好吧,咱们也来一次蚂蚁搬家吧,将他们的钱搬到咱们这儿来。这事你去办,不要说是朕的意思。内官监由你来掌印,兼总督团营。苗逵不成,叫朝臣群起而攻,朕也陪着遭许多罪,不能再让他总督团营了。”
刘瑾心里暗喜,忙叩头谢恩。
钟鼓司不仅一般内官是教坊司出身,连印公也是教坊司出身。刘瑾也不例外。他原姓谈,拜在一个叫刘顺的太监门下,改姓进宫,最先就在教坊司。
正德恩待东宫旧人,八虎都得到好官。刘瑾因出身只执掌钟鼓司,对此他心里不能没有芥蒂。
出任内官监太监,身价提高不说,还兼督团营,连军权也有了,以后办事自然如虎添翼。
正德情绪一好往往就要胡闹,击球走马,放鹰逐犬,玩西洋火炮,将紫禁城闹得差点翻天是常有的事。
不过,今天天气闷得很,他没有兴趣,倒是想好好吃一顿。
“朕心中块垒全消,好久没有吃过大伴府上的佳肴。你准备一下,晚上好好热闹一下。葛儿,传王岳进来。”
王岳热汗淋漓走进直房,正德让他下旨:
“着户部解四十万太仓银进大内,就说为大婚预备的。”
王岳吓一跳,意识到这道圣旨下去,意味着御史新一轮大规模进谏的开始。
他倒希望朝臣跟正德闹得越凶越好,朝臣跟正德闹狠了,他对付朝臣的胜算越大。
然而这差事得他跟朝臣打头阵,他有点害怕。可他让正德不待见,也不敢多说什么。
正德继续说:“苗逵致仕,刘瑾接他的位子。”
王岳眉头挑了挑。这是糟糕的征兆,八虎就要接替他们这班旧人了。
朝臣还没有摆平,八虎又紧逼一步。
他顾不得许多,忙说:
“万岁爷,苗逵刚立下大功,怕冷了将士的心。”
“多给他优待,做官总要致仕的。”
他的心思在刘府大餐上,简单说了政事,就不想理睬王岳。
他问刘瑾:
“朕忘了问你,前回你那大包子用四个小包子当作馅,如何做出来的?”
“回万岁爷,奴才也没弄明白。”
“这么好玩的事,你也不问一问。”
“回万岁爷,问也白问。奴才家里做包子的是先朝逆犯李广家的橱子,好几个人。一个人也做不出来,开始时只收留一个,叫她做包子,她竟说只负责择馅料的葱。择葱都有专人,万岁爷想,做个包子有多难?”
“怪不得那么细致。”
王岳趁机进谏: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回万岁爷偶见黄葱,顺手拿在手里促之作声为戏。第二天宫中购进几车黄葱,一时市面黄葱贵了几倍。万岁爷,为君之道,一言一语都不可不慎呀。”
正德惊讶得脱口而出:“有那么好玩?”
说罢发觉回答臣下进谏不妥,忙又说:“你下去吧,朕以后多多省察就是。”
当晚暴风骤雨,雷电交加,正德只好取消盛宴,与八虎、廖堂等玩得来的宦官在宫中斗鸡赌钱,大半夜才歇下来。
当天晚上,刘瑾叫丘得出宫令钱宁查葛儿的底细,他知道葛儿年纪虽小,也是正德身边的新贵了。
刘瑾对京师军政并不了解,总督团营后,自有营卫军官来跟他拉关系,他很快也摸清了。
京军分为三大营和团营。
三大营于永乐二十二年建制,包括五军营、神机营和三千营,总称老营。
英宗在土木堡失陷于瓦剌,其弟景帝即位。为抵御瓦剌攻城,兵部尚书于谦精选老营健卒组建十团营,成化三年扩建为十二营,简称团营。
总督团营,其实只负责操练。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刘瑾头回操练兵马,不仅一把火都没有烧成,还撞得一鼻子灰。
这天他带着钱宁、阴九司、投靠在他门下的牛笼头和一队亲兵到校场操练兵马。
骑着高头大马招摇过市,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威风过,心里自然得意洋洋。
路上他问钱宁:
“你跟军官多有来往,京军都是老油条子,有的还是豪门子弟,没有出路来混饷吃的,这兵怎么带呀?”
“印公怕什么?还有文武两员主官呢。那总兵官郭爵爷是个膏粱子弟,就当没有这他。总督许进可就不得了,不但风流倜傥,而且极有胆魄,也很会带兵打仗。弘治七年他带一支孤军,千里奔袭吐鲁番,硬是将吐鲁番的老巢哈密城给拿下来,是个大大有名的儒将呢。”
刘瑾想起一事,将牛笼头叫到身边说:
“我掌团营,你们想得军功就容易了。你得先在兵部入籍,以后才能提拔。”
“小人这条命是印公给的,印公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只愿在印公身边办事,不要做官。”
刘瑾听着满脸笑容。
“你有这份心当然好,但还须有官职,才好替我办事。相府门下七品官,其实也是这道理。”
“全听印公的,但不知印公要小人在哪儿立功?只怕立功做官,到合印公用须好几年呢。”
钱宁笑着说:
“难道叫你去打仗不成?只要有战事,或者拿到强盗,将你的名字上到功劳簿便是。”
牛笼头一头雾水,迷惑不解问:
“这不是公然冒功吗?”
“倘若当时我将你解到天牢,至少会有五千人要分你这颗人头的功劳哩。”
牛笼头吓一大跳,摸摸脖子说:
“没想到这颗吃饭的家伙,竟这般值钱,简直比我们做强盗的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