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50章初鸣(2 / 2)女帝传奇首页

彼此,连云此时,已带着盘缠出发了近三个月了。要走的消息,他谁也没告诉,是偷偷地走的,连他最好的朋友孙大力都不知道。而连玉,也预备将老宅锁了,搬到云州与申州交界的一个小镇,叫安定的小镇,预备长居起来。那安定小镇,地势险要,闲杂人等不多,不像云州城,地处平原,商贾云集。这个安静的住处,是连云替她物色好的,那里民风淳朴,安安静静地住起来,那里,没有人认识自己。而自己,也可以读书,种菜。只需到放榜那几天,回老宅住几天。

进龙门时,两边的兵丁用手拦住了她。她知道,这是要作全身搜身,这是最难过的关卡之一。她强作镇静地停下来,抬起高双手置肩膀齐平。那兵丁盯着连玉的脸,连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拍打了一下连玉的腋下,然后,让她转过身来,又拍拍她的屁股,摸摸她的大腿,从大腿根一直摸到小腿肚子,连玉明白,这是防止考生在腿上绑夹带。

作为一个女孩子,被一个男人当众拍屁股,摸大腿,的确是很不好受的,虽然出门前,连玉对自己作了多次心理暗示,平静,平静,再平静,就当是自己的在摸自己,但当那双手真的在自己的腰,臀,大腿,手背,胸脯上来回游动,按,捏的时候,连玉十分不舒服,要是平日,谁敢这样对她,她早就一耳光扇过去了,但此时此刻,她只能强忍着不适,只得面无表情,因为,任何一丝表情,都有可能让人看出异样来,都可能让自己,接受单独的检查,从而身份暴露,犯下欺君之罪,灭门九族。

学署内厅,师爷周振保正在复核阅卷师呈上的优秀课卷,阅卷师聘请的都是沪江省优秀的秀才,才学和品味都是全省数一数二的。由于阅卷时采取的是誊录卷且糊名评卷,所以作弊的情况几乎没有,至少是,绝少在阅卷师评卷这个环节,而在于师爷和学政最后勾画名单的环节,若真要舞弊,还是有相当大的操作回旋空间的,全评师爷和学政的自律了。

省学政魏承恩则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突然,他睁开眼睛,意兴盎然地问:“周师爷,今科比前科,考生可有长进?可有亮点?”

那魏承恩是今年新调任到沪江省当学政,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恰逢院试,他铆足了劲,要一显身手,拼力也要让本届考试,多出几个优秀之才,也显出他督学有功。前任学政蔡守真督学沪江五年,沪江省辖七府三州,然而秀才,举人,进士三个级别的人数,尚不及周边省份的三分之一。尤其是这云州,考中进士人数寥寥无几。新皇登基,立志要革故鼎新,首先要从科举弊端抓起,所以,首先就罢了蔡守真的沪江学政的官职,将他贬到边陲的云南省去了。魏承恩自中进士后,一直在翰林院任编修,尔来五年,被举荐为沪江督学。

周振保听得魏承恩的问话,面露欣喜之色:“确如学政大人所言。学生适才细细复核了本省最优秀的生员吴启明呈上的三份课卷,其中一份课卷,虽然措辞不免过于激切尚欠圆融,然而,论辩逻辑无懈可击,行文汪洋自肆,足见功底深厚。”

“嗯?”魏承恩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斜躺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另一只的手指,不停地敲着扶手,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噢学生学生资质浅陋,方才的斗胆陈述,仅一家之言,不足作为裁定优劣的标准,还请学政大人定夺。”周振保听到魏承恩鼻子发出的那声质疑的“嗯”声,便明白,自己刚才一兴奋,便有越俎代庖之嫌,侵犯了学政大人的总裁权威,惹他不高兴了,所以赶紧上前解释。

“无妨。周师爷的眼力,我魏某人一向还是信得过的。”魏承恩脸上恢复了笑容,他温和地朝周振保招招手,示意他将课卷呈上来。

“嗯,周师爷果然好眼力。此文的确不错,立意新颖,不落窠臼,与另外二份课卷相比,珍珠鱼目高下自见。”魏承恩快速地浏览了一下课卷,对文章的布局谋篇十分满意,尤其是对考生的观点赞口不绝。

考题为“舍身取义”,取自孟子“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兼,舍鱼而取熊掌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身而取义也!”

“学政大人,您看此人课卷。学生看过呈上来的优秀课卷,其他人均在附和孟夫子的舍身取义,杀身成仁,千古以来,无人反驳,均极尽铺陈,唯有此人,对义与仁做了缜密的思辨,认为不可轻易附议甚至屈从权威。学生以为,此人胆识过人,不拘俗说,属可再造之才。若能通过此次考试,日后再稍加雕琢,定能成大器。”周振保看魏承恩满脸笑容,胆子稍稍大了些,不免又说了几句溢美之词。

“嗯义者,须分正义与非正义。正义者,当舍身而拼取之非正义者,宜惜身而力拒之。何也?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为他人一己之私利而轻舍?窃以为,为非正义而舍身,非但不能成仁,反会助纣为虐,如商周之散宜生助纣,荼毒生灵”

魏承恩不觉轻声地读出来,边读边赞叹:“嗯,的确想法不俗,胆识过人。敢言人之不敢说言”

“那么大人,可点此人为头名?”周振保小心翼翼地询问魏承恩。

“不忙,先听孔夫子怎么说的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闻斯行之?冉有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公西华曰:由也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问闻斯行诸?子曰闻斯行之。赤也惑,敢问。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那魏承恩作为翰林院编修,的确不是盖的,四书五经张口就来,周振保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暂不录此人为头名,以挫之?”周振保看着魏承恩,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此人胆识过人,却是不假,然而,锋芒毕露,用语操切欠圆融。若其为少年,若点其为头名,则会助长他目空一切,愈加躁而激切若其为中年,则经历世事历练,则更应懂得掩其锋,藏其芒,须知绵里藏针才是为人之正道。”

魏承恩捋着稀疏的胡子,若有所思。他决意要在任期之内,在这沪江七府三州选拔出他可意的人才,所以,他要步步为营,每一步需要反复权衡。心中要有一盘棋的大格局,不能只看眼前几着棋子的走向,否则,若督学不力,也会像前任一样,轻则降职,重则削职。他太明白这位新君开启宏图的迫切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