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的鸨母领着一群妓女在巡抚衙门前擂鼓喊冤。

这一消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沪江府。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巡抚衙门围得水泄不通。

看热闹似乎是人的一种本能，不用学，不用教，生来就会。且剧情越狗血，情节越曲折，便越能勾人耳朵。

虽是平民女子打扮，但那翠蓝的竹布衫，却丝毫遮盖不住醉香楼女子的妩媚。

见人蜂拥而来，这群跪在巡抚衙门前的女子，开始蠢蠢欲动了。

醉香楼的女子，虽不是个个国色天香，但是，跪在冷风中，一身单薄的蓝衫，越发映衬出她们肌肤似雪。

这朴素的打扮，倒衬托出一种别样的风韵来，再加上脸蛋挂着颗颗泪珠虽是假装的，嘤嘤地低泣，瑟瑟地，在冷风中缩索着，我见犹怜。

“二哥，你看，那个娘们，对你胃口么？那个，对，后排的那个！刚才被她看了一眼，弟弟我的骨头都酥了。”

人群中有个廋高个子和一个胖子，二人紧紧贴在一起，衣着华贵，特别显眼，指着跪在后排的香浓，窃窃私语，面露猥琐的笑容。

香浓脸上泛起了红晕，早晨出门前，特意溜进翠玉的房间，对着镜子描了眉，抹了翠玉梳妆台上的香粉，还用特意涂了一下嘴唇。

“死蹄子！你发什么骚情？”

跪在一旁的香远看见香浓不时地扭头看背后，料想她是在寻找猎物，不由得大怒。

“死不悔改的贱性！平日里，翠姐姐房里的客人，你发发花痴，浑水摸个鱼，也就罢了，翠姐姐和我全当没瞧见，好叫你偷偷挣个头油、水粉钱，可是今天是什么日子？”

香远啐了香浓一口，揪着她的耳朵，将她的脑袋扭向正前方。

“姐姐，好痛，姐姐放手！”香浓嘴牙咧嘴地求乞着，香远这才放手。

“姐姐，我看到香宝也在扭头看，香灵都在扭头看，又不是我一个人！”

香浓低声嘟囔着，直怪香远多管闲事。

“呸！翠姐姐在死牢了遭罪，你不念她素日对你的恩情，也得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是翠姐姐房里使唤的，凭什么红玉姐姐的丫头香盏、蓝玉姐姐的丫头香雪，都能规规矩矩，你非得去学宝儿、灵儿这两个贱骨头？平日没见男人怎么着？跪在这里，都惦记着，见到男人，骨头就没了不曾？你也不怕姐妹们戳你脊梁骨？”

香远一向牙尖舌利，但刀子嘴，豆腐心，一心一意服侍着翠玉，和翠玉情投意合。也因为此，翠玉一直待她如亲妹妹。

“素日有翠姐姐护着你，宠着你，你可以随意骂我，如今，翠姐姐不在了，你还对我一样凶，你凭什么？如今，树倒猢狲散，你当真以为，这些姐妹，都是来为翠姐姐喊冤的么？她们不过是，来凑凑热闹，顺便出来钓钓鱼罢了！可她们有错吗？这醉香楼一旦被官家查封了，我们出了醉香楼，两眼一抹黑，我们喝西北风去？”

“你！”香远被香浓一顿呛，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连玉站在这群女子背后，听见香远和香浓争执，二人唇枪舌战的，身为旁观者，暗觉几分悲凉，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更何况一旁吃青春饭以色事人的欢场女子？更何况，这些在青楼中做丫鬟的小女子？

两厢均有理，因而，只管听她们争，也不知道如何去劝解她们。

正在这时，巡抚衙门的铜钉朱门“吱”的一声，慢慢打开了，两排衙役鱼贯而出，他们手握着长枪，一字排开，站在巡抚衙门口。

最后出来的，是一个身型魁梧的彪形大汉，他身着绯色官袍，腰间青绶系着一只银鱼袋。此人正是沪江省巡抚胡功武。身后缓缓走来一青衣男子，布衣打扮，正是朱碧正。

“诸位，你们今天唱的，是哪出哇？

胡功武手里捏着一把折扇，自嘲了一下，微笑着看着面前这群素衣打扮的青楼女子，其中几个浓妆艳抹，四下顾盼，不由得暗自好笑。

“冤枉啊，巡抚大人，我家翠儿冤枉啊请青天大老爷明察！”

鸨母见到身形魁梧的巡抚大人，差点瘫软，但好在她平日也不是没见过世面，暗想，纵然他是胡屠夫的名号在外，但当着人山人海的围观父老，他，只怕不敢下手吧？

况，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不如索性一个猛子扎到底。

“巡抚大人，请您明察，我家翠儿，着实冤枉呐，大人”

身后的女子都跟着嘤嘤地假哭起来：“胡大人，我们翠姐姐冤枉呐，求大人明察！”

出门前的一番演练，果然没白费，且，这些女子天生具有表演因子，不教而会，连玉看着她们纯熟的表演，心中暗喜。

连玉发现，自己慢慢地喜欢这些女子了，她们虽不免势利，也虽不免逢场作戏，但她们毫不做作，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没有牵牵绊绊，没有患得患失，没有黏黏糊糊，没有剪不断理还乱。

吃的就是今朝饭，争的就是今朝荣，所以，行事从不拖泥带水。拿得起，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