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说“空即是有,有即是空。你看那茫茫的宇宙。空荡荡若无一物,然而,因其空,方有鹰击长空。你看那风亦是空,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当它刮过高树,能折断千尺大树,它掠过汪洋,能卷起十丈大浪。万事成空则可无限接纳,万事皆空则慧根生。你失一而得众,此乃幸事。命不可改,机缘不可挡。姑娘天生属我佛。愿你从此抛却人世一切的杂念。”
苏妙观看着老和尚道:“除非死去。否则,如何能万事皆空?人世牵绊太多,您不能明白!”
妙观暗想,父亲这一辈子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不能让她父辈的荣光就这样消失了。
他曾希望自己有个儿子继承他的衣钵并光宗耀祖,可惜她只生了一个女儿,上不得战场,进不得朝堂。
原本指望自己能嫁一个可靠的人家,然而一切成空。
老和尚哈哈一笑:“女施主,老衲原本也不曾想说服你。只盼你能想明白,你们孔圣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老衲看姑娘后半生绝非池中之物。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回来!”
苏妙观从回忆中苏生过来。
她用带几分悲悯的眼光看着许莲藏。此时此刻,一切安慰都绵软无力。
没有一个女人不在乎自己那张脸,毁掉一个女子,如同给生命判了一场死刑。
“你走吧,别困死在这里。平时,我不会对你说,怕你以为我是有害怕你争夺我的权力。如今,你应该明白,逃避没法给你救赎,威权永远不能给我们以快乐,那是枷锁”。
莲藏抬头,吃惊地看着苏妙观,所有的心思全被她猜中。
“你必须到人群中去,别躲在幽暗里。这里只会把你变成一朵阴鹫而剧毒的黑蘑菇。所谓莲藏,并不是躲起来,就像一滴水融于万丈汪洋之中,它便就得到了永恒的保存,这里不属于你,姑娘!”
“我听说在云贵这些地方有一种蛊。会整蛊之人,能将蛊虫从鼻腔放入人的体内,利用蛊虫来改变面目,你不妨去找找试试。纵然找不到,徒劳无功,你也是在充满希望之中度过了一辈子。”
苏妙观的话仿佛一道突然而至的闪电将许莲藏全身照亮。
是的,她必须要走出这种日子。
她要摆脱对狄观澜的记忆,离开或许是另一种接近。
一个夜色凄迷的夜晚,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青莲寨口。
她久久地回望青莲寨,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连玉找不到许莲藏,跑去问妙观:“我姑姑去哪了”
妙观淡淡地说:“去她该去的地方了”
“该去的地方?”
连玉的内心一凛,“该去的地方”?死?
妙光微微一笑:“傻孩子,你果真以为莲藏只有死路一条吗?这么说,她走是对了!”
连玉想,一定不是自己逼走了姑姑。
苏妙观说“她的脾气,我最清楚。没人能逼走他,除非他自己要走。有些东西是命中注定入定,是你的缘,你逃不掉的是你的命,你摆不脱!”
连玉再看到狄观澜,总会不自觉想起莲藏姑姑的远走。
所以慢慢地选择了疏远,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偷。
也许,狄观澜真是从她身上,看到十年前的姑姑。
或许她自己,根本不过是莲藏姑姑的一个影子?想到这连玉的心仿佛白钩针刺穿,一个替代品,一个复制品,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一个人望着山野。
忽然想起了李游,想起了老和尚,想起了狐白温,想起了翠姨,弟弟,还有萧文雄。
她的世界不该这么小。
小到一个男人的眼神就可以把他淹没。
那不是她连玉。
低到尘埃里去,蜷缩进核桃仁里去,没有了自己。
在一个男人伟岸的阴影之中,她完全迷失了自己。
莲藏姑姑选择了出走,她是明智的。
她也必须离开。
她想起从前师父的话,还是那天路,继续科考。
纵然不为做官,也要证明,她也是可以在这个世界里,闪亮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