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齐小三接下来的话。
会宛如一道惊雷。
在万里晴空时轰隆隆地响,惊得忙忙碌碌的世人,难得放下手中事,抬眼看向天空。
我便是那忙忙碌碌的愚昧世人。
我料想——
我和他的对话,不可落入第三人耳。
于是环顾了四周,确定没有多余的耳目,自从齐家被处置后,孙姨特意给李公公换了一间牢房,换得不情不愿,因为京城里有人捎口信了。
怕是上头人还要保这个阉人。
……。
“齐家,多年前曾落魄过,那时,你们便上了贼船,是吗?”
齐小三颔首:
“不错,我爹便是那时候累病了,染了痨症,那时,无论我们怎么挣扎,生意就这样一日日垮下去。”
“那时候,我年纪尚小,什么都不记得。”
“那是,上头那群人,需要财产,需要实打实的金子,来买前程,博政途,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就像赏花宴那一盆盆牡丹,看似绚烂,可养花是需要花肥的”。
“养花最好的肥料
——便是人的骨灰。”
“我们齐家的牡丹,是抢了旁人的土地,用杜家数代人心血,沤烂了当花肥。”
“京城里许氏和太子党,点缀在奏章上,讴歌政绩和盛世太平的牡丹,用的便是我们齐家人的骨灰,沤烂了当花肥。”
齐小三这番言论,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个简单些的比喻。
我在赌场赌钱时,听一个泼皮无赖开玩笑道:
“这赌场,就是黑吃黑,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黑吃黑的何止只有赌场?
……。
我不清楚,这番话是出自齐老太君之口,还是齐小三把自己憋在角落,想通的道理。
我试探着问:
“所以,从那时候起,你们齐家靠着那群人的庇护,做起了昧良心的生意,是吗?”
地下赌场、南风馆、青楼妓院,以及当铺,种种灰色产业,在江南一带攥取了巨额财富后,实际上,这些钱大部分都流进了别人的口袋。
见我能迅速理清思路,齐小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语气又寒了一分:
“不错。”
“上头那群人,要钱,我们齐家有什么法子?他们不肯做的丑事,脏事,都需要我两个哥哥去做。”
“李公公那阉人,要攀诬郑家,要伪造证据,要灭口,要在玩弄俊俏的小倌,他开口,我们只能去办。”
“你以为,我们怕的是那阉人吗?我们畏惧的是他身后的势力。”
“没有我们齐家,也会有张家,李家,王家,有的是人上赶着给他们当傀儡。”
他笑了,笑的阴森极了。
宛如他大哥在世:
“若没有那群人的保驾护航,我们齐家,能逍遥到今日?”
忽然,他又换了另一张笑脸。
仿佛是他二哥没心没肺的模样:
“若非你身后那群人推波助澜,我们齐家,又岂会有今日?”
……。
一时间,我竟被齐小三的模样震惊。
他说,齐家的今日。
齐家,在江南也算赫赫有名的家族,就这样陨落,在若干年后,谁会记得齐家?
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新的家族乘风而起,取代齐家,成为新的四大家族。
门楣陨落,常年有之。
也许——
齐家本该在多年前陨落,可挣扎了这么久,不过多赔进去几条人命。
却到底是风光了这么多年。
不知为何,我忽然做出这样一个假设,若我处于齐老太君当日境况,是眼睁睁看着家族陨落,还是把甘愿当一把刀子?让齐家沦为那群人的钱袋子?
大概,我会做出和齐老太君相同的选择。
一如——
我甘心替文先生办事。
我不由低下头,本质上来讲,我和齐家那群人,确实有某种相似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