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疯狂的赌徒,同样不肯服输。
宁可轰轰烈烈一把,输了,也就认了。
齐小三目光转寒。
不知为何,我总感他那道视线,要戳穿我的后脑勺。
这些天,齐小三变化太大,大得令我猝不及防,从前我瞧他便是白切黑,一只典型的腹黑狐狸,只是被家人庇护的太好,以至于很多时候,多了点熊孩子的欠揍属性。
现在,不能说原形毕露。
只能说是脱胎换骨。
他冷不丁再次开口:
“所以,沈妹妹,你瞧瞧自己和眼下的我,有何区别?”
“郑知南,和我两个哥哥又有何区别?”
“说穿了,我们这群人,不过是上位者的手心里的玩意儿。”
“你瞧瞧多好笑?多年前,郑御史下狱,郑知南母子被贬为奴籍,现在是我们齐家垮台,我哥哥身亡。”
“我们几家人斗得水深火热,死去活来,不过是为了旁人做嫁衣,添政绩”
齐小三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忽然涌起了雾气,他这么多日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唯独在此刻,那股子咬牙切齿的恨意,从他眼底倾泻出来。
监狱里,那股潮湿的冷,又爬进我的骨头缝里,等抬头瞧齐小三时,只觉得此刻,他又恢复了点昔日的影子。
……。
他居然想到了这一层
我以为,他该恨郑知南,恨我,恨不得将我们挫骨扬灰。
可他却说,我们不过是台前唱戏的小丑。
曾经,我也以为郑家和齐家,应该是仇敌,可今日,我仔细想了想。
郑家和齐家——
从来不是仇敌,而是政敌。
……。
不过:
“齐小三,你有一句话说错了。”
他掀起眼皮,转动布满血丝的眼球,看向我:
“哪句话?”
我慢慢开口:
“我们不是玩意儿,而是蝼蚁。”
“玩意儿,是没有生命的,蝼蚁,却不同。”
“若你今日真能想通一件事,我们本该是盟友的。”
“你要找上头那群人,讨要你哥哥的命,而我,想让上头那群人把脚挪开,把踩在郑知南头上的那只脚,挪开。”
我恨的是父权。
你恨的是皇权。
……。
正如,我和郑知南所言——
这个王朝,正酝酿着一场风暴,上头那群人,需要争权夺利,有人争得是皇权,是帝位,而们我们这群蝼蚁,争得便是生存的机会。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那双翻云覆雨之手,昔日覆灭了一个郑家,今日又覆灭了一个齐家。
齐家无辜吗?郑家无辜吗?
苍生何辜?我们错就错在生为蝼蚁,不够强罢了。
我唯一觉得最不公正那群人,又不肯痛痛快快来一刀,而要将人蹉跎致死。
许氏一族何其歹毒?压榨了齐家十几年,又借机,让郑知南母子背负着奴籍的身份。
凭什么?就凭他给了郑知南一点血脉,就能肆意操控他的人生。
……。
我知道,我该离开了:
“齐小三,我知道,现在的你很痛苦,看不清前程,看不见归途。
大部分人,若要脱胎换骨,都要经过这么挫骨削皮的一遭。
熬不过去,你会死。
熬过去了,你会生不如死。
然后,才是新生。”
我不清楚,今日这番话,齐小三能听进去几分,又或者,他会不会一条道走到黑,等我离开监狱时,我丢下最后一句话:
“齐小三,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它很真实,也够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