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越心想也对,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是有污点的,熄了灯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躺回床上,视线看向那高高的窗户,那一方寸大小的夜空是一片看不清楚的漆黑。她就这样躺着,睁着眼躺着,毫无睡意,以至于某种生病的感觉穿透她的身体。
顾挺之!顾挺之!你在哪里?她的心在呐喊!
你知不知道我到处在找你?你现在怎么样?病情稳定了吗?还有多久可以痊愈?瘦了还是胖了?精神好吗?医生说你失忆了,你是真的失忆了吗?你会不会真的把我忘了?如果你忘了我,我该怎么办?
是啊,她该怎么办?他真的如医生和宁思露所说的,失忆忘记了之前四年的生活?他失忆是因为不想记起和她在一起的生活?不知道他见到她时,会是什么反应?如果他真的记不起她了,她又没办法见到他,给机会让他想起她,她应该怎么办?
她情愿受伤的躺在那张病床上的是自己,代替他去承受一切痛苦。可是现在她连最起码的自由都没有,连见到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她不害怕蹲进拘留所,只怕当他睁开眼睛,看着她的眼神是茫然而陌生的,只怕他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认识她。
“病人出现了车祸之前至少四年的记忆缺失,可能是太伤痛或者他根本不愿意去想起来,或者是经历过重大挫折,或者是经历过感情变故,总之是一些病人不愿意记起的经历,所以这段记忆是缺失的。”
“现在他已经失忆了,只记得安然,不记得你了。为什么会不记得你?因为他爱的是安然,而你是安然的替代品!是他痛苦的源泉!他想忘记你!”
医生和宁思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穿过寂静的黑夜,响在耳畔,仿佛化成一声声可怕、痛苦、恐惧的哀鸣声,如同她内心的失望、担忧、不安在一点点加剧。
她眼前浮现出她被顾恒远买通人绑架,被关在黑暗的地下室的画面。那一次她是在黑暗中,紧闭双唇,彻夜未眠,但是都没有这么害怕,因为她知道顾挺之会救她,会保护她。而如今,他连她是谁也许都不知道……
这些都在脑子里缠绕成乱麻,一片混沌之间,却出现了一个躺着的身影。起初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渐渐开始有了细节。头部缠绕着白纱,紧皱着眉头,紧闭的双眼,干裂的嘴唇和痛苦的表情挤出梦呓般的一句话:
“安然……,安然……,我好想你。”
她的目光从高高的窗户上穿过去,穿过玻璃,穿过那不着边际的夜空,眼神是无边无际的孤独,无望又无助,渐渐地她开始浑身打颤,好像房间里变得非常寒冷起来,甚至牙关也开始抖动。
突然间,隐约听到文庙里午夜的大钟被敲响,“……咚……咚……咚……”。一阵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远远传来,守岁的时辰到了。近郊的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炮竹,炮竹声噼里啪啦的连成一串,响个不停。
她的心却好似被无形的手抽得好痛好痛,眼泪汹涌而出。那些压制在心底里的绝望如暴风雨般在胸中肆虐,所有的倔强与抗争明摆着是做着无用功,就怕所有的等待与守候都付之东流,所有的希望终将变成可怕的失望。
韩越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在万家团聚的大年夜孤独地在四四方方的拘留所里,捂住脸孔,哏咽不已。
“你怎么啦?”旁边的女人被吵醒了,不耐烦地说:“不就是十五天,很快会过去的。”说完又转过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