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林语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或许是今年,或许是更早,又或许从小就知道。
他也是在林缈母亲忌日那天,与林语迟聚在一块,听他说起的。
林缈恼怒间,浓重的雾气遮挡住所有视线。
她随手拿过风衣外套冲出店去。
沈南祁在后面呼喊她,他追上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匆忙。
耳畔似乎只有呼啸而过的风。
它们犹如困在笼中的猛兽,再嗅到一丝生气,便撕咬着,怒吼着,拍打着铁笼。
林缈耳中只有这些声音。
它们沉到耳膜,腐蚀大脑的所有理智。
肩膀被沈南祁按住的时候林缈的脸上已经湿漉漉的,咸涩的泪钻进口腔,那是她少有的脆弱。
浓重的叹息比风声更沉。
她恍惚抬眼。
路灯闪在泪光里,实实在在打的沈南祁心下沉重。
他说:“你别怪他,这件事他也是受害者。”
林语迟有林父亲生子的身份享受了二十几年的幸福光景,他干净的不染世事。
所有黑暗,肮脏的事都由林缈一人抗下。
她忽然想起年少时听到的最多的那句辱骂:那个人就是高三林语迟的继妹,就是她妈做了小三,看她那张脸,也是个狐狸精的命。
冥冥之中,许多事情都有了因果。
沈南祁扶着林缈瘦弱的肩膀,才使她直着身子的站立着。
她的发被风吹的黏在嘴角。
面容明媚眼底又是绝望的气息。
站在风里,颤抖的脚底疲软不堪。
林缈看着地面流眼泪,黑灰色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她啜泣着开口,嗓音断断续续:“好在我对他没有半点感情。”
好在她对这个继父不抱任何亲人的感情。
她声音轻的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清。
沈南祁受不了女人在她面前哭的场面,他一只手扶着林缈,一只手笨拙的在怀里摸着纸巾往林缈手里塞。
她手心的肌肤很嫩。
纹理却有些突兀感。
沈南祁将手指拿出来,一丝丝温存的暖意迅速被冷风吹散。
他颤了颤嗓音,为难的说道:“你别哭了”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一切都显得仓皇,手足无措。
林缈呆滞的攥着纸巾。
却不去擦眼泪。
沈南祁心里苦的不成样子,他咬了咬牙把纸巾拽出来往林缈脸上蹭。
她防备似的后退两步。
脸上还沾着泪,眼睛却丝毫没了刚才的悲伤。
“谢谢你。”林缈噙着平淡的口吻,她眨了下眼皮,水雾瞬间消失,“今天就当我什么都没听到吧。”
像是默认。
沈南祁一言不发把纸巾攥在手心,手揣进口袋里去。
他点头,“江瑾月的事去会尽量去做。”
林缈是感激他的。
沈南祁给她的帮助甚至比自己的继父还要多,不过是萍水相逢,他能如此全力帮她,只是这样就够让她感动的了。
心里已经够苦了,所以受不了别人的好,只是微不足道的就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林缈和沈南祁分开后便在银市的江边坐着。
那里的夜风能吹散人间所有的烦恼,她坐在桥面上,感受到桥面车轮辗轧而过的声响。
感受到江水的浑浊爬上桥壁留下的痕迹。
她眯起眼。
等着晨曦升起海岸线。
沈南祁是看着她上了出租车。
方向是往银市著名的江桥。
最后他还是多管了闲事,通知了林语迟。
林语迟沿着江岸找了几个小时,天色微微泛白时,才在江尾的桥上看到林缈昏昏欲睡的靠着桥坐在地上。
她娇小的缩成一团。
将头狠狠埋进膝盖里,整个人孤单的让人心生怜惜。
她听见有脚步声慢慢靠近。
在面前停住又有衣料相互摩擦的动静。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林语迟半蹲下来和林缈对视。
她眼球中布满了红血丝,憔悴的只能半眯着眼,双肩缩在膝盖上冷的发抖。
“跟我回家。”林语迟想站起来,他一只手捞起林缈的手。
她没了力气站起来。
林语迟便被她带的重新倒坐了下去。
“我脚麻了。”林缈瘪着嘴巴,满脸的委屈。
凌晨的时候还没有阳光,白昼翻过昏沉的云亮起一点模糊的明亮。
她整张脸看上去黯淡。
林语迟背对着林缈弯下膝盖,他拍了拍肩,扭头无奈道:“上来,我背你。”
他弓着腰等着许久才感受到一点重力顺着脊背压了下去。
林缈拖着疲惫的身体慢吞吞的搭上林语迟的肩,她艰难的勾住他的脖子,双脚还未离地便被他用力颠了起来。
“你想去哪?”林语迟手腕抵住她的小腿,不用太多的力气便足以背着她往前走。
林缈将头压在他的肩膀。
呼吸埋在衣料上。
她嗓音软糯含糊,“回陵洲。”
短短的三个字就能掐灭林语迟那仅存的渺茫幻想。
他没有说话,生生把劝林缈留下来的事情咽了下去。
每每想到这,他就记起那天林缈告诉他,他们是没办法在一起一辈子的。
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脸上。
疼痛之余又久久难以平复。
林缈在林语迟的背上睡着了,他也就没有回到车里,背着她一路沿着江岸走了很久。
直到他筋疲力尽。
他好像想通了些什么,蹭着林缈的下巴回头时刚好将她碰醒。
她揉了揉眼。
“放我下来吧。”
林语迟的体力有限,他弯下膝盖确认林缈双脚挨到地上才松开手。
要说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了。
林缈皱着眉不悦的后退,拉远了与他的距离,“你回去吧,我待会就回陵洲了。”
她口吻里异样的陌生与疏离刺痛了林语迟的耳膜。
他盯着她感觉有些古怪。
“你昨晚找沈律师做什么?”林语迟动了下麻木的肩膀,半侧过眸看她。
江边的风要比街道上的凉上许多。
噙了江水的寒意,站在边上,说出口的音调都被吹低了许多。
林缈看着林语迟,瞳底隐没了原先的光亮,她语气极冷,“自然是有我的事。”
她原先是生气林语迟的行为。
可上次见面,眼里还是含着怯懦,这次却全然剩下了戒备。
林语迟长睫落下,满色冷沉。
忽而抬眼时夹杂着一丝惶恐,他不自觉走近两步,林缈跟着后退。
他说:“沈南祁都告诉你了?”
“告诉我什么?”林缈眼梢眉弯平静的没有半点起伏,倒是看着林语迟,神色疑惑。
他摇头,打消了那个想法。
走了两步越过林缈,林语迟走在前头她跟在后面,二人都不说话,她也不问。
或许是因为已经明明白白,便少了多余的追问。
他突然顿住脚步。
回头的时候林缈正坦然的望着他,她知道他应该是察觉到沈南祁已经将藏着的秘密告诉了她。
发生事故的街道上重新疏散道路上的车辆,虽然是条僻静的街白天也有车辆绕过堵车的地方走过。
楚燃开着车和杜幺怜重新回来。
他将车停在事故路口的道路边上。
按理说这里是不能停车的,楚燃背贴着座椅,盯着路口。
“你记不记得那天肇事车辆的车牌号?”
杜幺怜不可思议到惊叹,“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说着去扒车门。
半个身子刚侧出去,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她边往车外走边接通电话。
因为是陌生号码的缘故。
杜幺怜还是礼貌柔声道:“你好。”
花店的锁挂在玻璃门上,里面有些花已经快要从花瓶里面枯的垂掉在地上。
萧彦站在外面,口吻不禁有些冷沉。
“我是萧彦,林缈跟你在一块吗?”
杜幺怜下车,她站在人行道上,手机放在耳边,眼睛不自觉的往那条出事的路上凝望。
脚底慢慢往上冒着冷。
楚燃跟着她下车,见她在打电话乖乖闭了嘴立在一旁等她。
萧彦的声音传过来。
杜幺怜脑子深深的空了一下,她屏着呼吸想了半分钟,艰涩回道:“对她跟我在一起。”
撒谎的情绪总是会让人连声音都放虚很多。
当她以为萧彦会继续追问几句时,他却忽然挂断了电话。
指甲尖扣着手机屏幕。
又怒又难以发作,萧彦想不到自己的脾气被磨到这个程度。
心情死灰又复活,林缈独自从出租车上下来,她一眼就看到了萧彦。
“就你一个人?”萧彦似乎是在隐含着苦笑,他瞥过眸色,看到林缈身后只有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