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均本以为,董炎之死会是必然,毕竟那凿凿证据实难辩驳。然则,南疆传来大将军一封八百里加急却教女君临时改变了主意。
那信上说的分明,董炎此人罪大恶极,身为大将军,更为南疆工事掌事人,若不能亲自将其正法,为数百无辜亡魂讨个公道,实难平民愤,是以,请求女君暂且将董炎收监,待南疆事毕,三年期满,再行发落。
赫羽虽不知这大将军打的什么算盘,不过,好在又能多留董炎一些时候了,若事情在此期间尚有转机,那是再好不过了,若那董炎当真该死,也望能先将那董贵人安排妥帖,不教北正公再行为难。
宋灵均方知晓了此事,便遣人去告知了母亲,本以为母亲会稍稍宽心,这僵持数月的母子间隙亦会略微好转些,却是自己亲自前来请安之时,还是吃了闭门羹。
王舍城中宅院众多,以圣上之名赏给北正公族人的,自然须得是最好的。董贵人自来了王舍城,衣食住行皆是上上之选,未得半点怠慢,足见女君的用心。
宋灵均此时立在这厅前,望着那院中错落有致的假山亭台,不免暗叹一声。女君分明是诚意有加,即便知晓母亲不会常住王舍城,依然将这处布置的精致华贵,生怕她老人家有半分不适,可这份真心却连半个谢字都未换得。
身后传来脚步声,无需回头,也知来的人是谁。宋灵均叹了一口气,问道,“籼儿,母亲还是不肯见我么?”
“殿下是籼儿无用,如何都劝不动贵人。”
“怪你作何,是我的不是,不能为母亲解忧,母亲气我也是该的。”
“殿下,陛下只是暂时不处置表兄罢了,并非免了他的死罪,听闻,大将军明年春日便要归朝了,届时,又该如何是好啊?”
“那工部的官员自南疆回来,亦带着那未用尽的火药,证据凿凿,无从辩驳,似他这等唯利是图,有负皇恩的罪人,能多活一日已是福气,还有何求?”
董籼儿闻言,只得苦笑一声。面前男子一脸凝重,自做了父亲后,昔日里潇洒的模样便多出几分沉稳,这张脸,自然也是更加的耐看了。只可惜,那孩子固然也长得不赖,却尽是他母亲的影子,半点都不像眼前之人,白白可惜了这绝世姿容。
若自己真舍得下他,总能寻些好时机,在董贵人面前添些话,促她早些回北正去,也免了他母子二人这僵持不下的局面。可每每话到嘴边,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暗叹一声,又从袖间摸出一只盒子来,打开呈到了男子面前。
“殿下,你看这是什么?”
宋灵均瞧了一眼,皱眉问道,“这是火药?”
“不错,这正是自南疆带回来的火药。”
“此乃重要物证,你从哪里得来的?”
董籼儿嘴角一扬,“如此重要的物证,自然难以得手,不过,贵人自有法子,殿下也不必多问了。我昨日带着此物去了大狱,表兄见之,直说此物非他所制,殿下不觉奇怪么?”
宋灵均笑叹道,“有何奇怪,他自然是不肯承认了,换做是谁,也会矢口否认的。只是,那批器械火药自出了他的私炮厂,皆是由我亲自挑选的人严加看护着一路送往南疆的,过往驿站歇脚过夜,亦是记载的清楚明白,他还不死心,莫非是在怀疑我暗动手脚陷害于他?”
“殿下言重了,表兄怎会错怪殿下,只是,籼儿亦觉得,凡事皆在人为,若真有人妄图陷害,那也是防不胜防的啊。”
宋灵均摇摇头,面色笃定,“这批物资乃是陛下钦定,任谁不要命了,敢在天子眼下动手脚,怕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董籼儿见证据在前,他竟连多看一眼都不愿,难免心生悲凉,幽幽说了一句,“殿下,你自入了这大凉皇宫,莫非心中所系,只有女君威严不可侵犯,而再无董氏一族了么?”
宋灵均心生不悦,轻喝一声,“籼儿,休得无礼。”
董籼儿也自知失礼,只得垂首不言。宋灵均见她模样可怜,亦觉自己过分严厉了些,她毕竟算得自己义妹,这般大声呵斥,有失分寸,暗叹一声,复又开口道。
“籼儿,你伺候母亲时日久了,还当多劝劝母亲,不可逆转之事,便由得它去好了,何必要跟自己过意不去呢。”
董籼儿轻叹一声,说道,“殿下果然还是不懂贵人的心思。”
“此话何意?”
“不瞒殿下,贵人心意难平,乃是为了大将军之故。”
宋灵均难免错愕,那人离开王舍已两载有余,莫非,母亲还在记恨当初柴桑之困,他刻意放缓城防的往事。
“大将军向来秉公行事,又有哪里不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