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清抚了抚额,头有点疼。
她不耐,不苟言笑地说了两个字:“出去。”
时洐摇头,往地上一坐。
她诧异地看着他。
管事儿的也:“……”惊了,还有这种的,他学了。
时洐耍赖一般:“我不走,这就是我的屋子,你是我的妻子,谁让我走,我都不走!”
蔚清靠近他,低低地说:“天下叫你让步呢,你让,还是不让?”
时洐沉默了。
蔚清笑了笑,抬起他的下颚:“别装醉,别耍无赖,我知道你这样深沉的人,不可能容许自己不清醒。”
时洐闭上了眼睛。
蔚清偏过头,放开了他,“滚。”
时洐突然喊道:“你负了我!”
管事儿的:“……”
时洐似乎想到了这儿还有旁人呢,一扭头,凶神恶煞地看着想原地消失的管事儿的,咬牙挤出一个字:“滚!!!”
管事儿的连跑带撒地滚了。
蔚清说:“你别胡说八道。”
时洐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踹上了门,他倚在门后,委屈极了地看着她:“不就是没先认识你么,他有什么好得瑟的!!”
蔚清:“……”这哪儿跟哪儿啊!!
“不就是跟你许过天长地久一生一世么,他后宫佳丽三千,他也好意思骗你,还好意思拿这事儿放我面前炫耀!!!他怎么那么有脸呢!!!皇帝就可以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了吗,啊!!!!”
蔚清:“……”
时洐喘着气,还在骂:“他第一次刺杀我,我没说什么,自己忍下来了,他第二次刺杀我,我看着伤疤一夜没睡,他第三次刺杀我,我想到了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第四次刺杀我,我又想到了一句话,我不能让他削弱我的势力,不仅不能,我还要让自己更强大,他第五次第六次我都已经习惯了,甚至觉得很好玩儿,直到,他自导自演,让我受了伤后遇到你,我想啊,这次终于换一点新花样了!”
蔚清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沉默了。
时洐戳了戳心口:“我也有心,我这里也会疼,我也是血肉之躯,他利用我,他要我的命的时候,我受了伤我也会疼,但我每一次都会受点伤给他看,安慰他!让他下一次再接再厉!!但他居然要把我王妃的位置都安排上他的人,他是不是太无耻了点?!”
蔚清无言以对。
“那我如他所愿好了,我就娶了你,我生我死,你这辈子都没办法跟他在一起,否则史笔如铁,天下人会骂死他!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立你为妃,他也不知道,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击,你看他多蠢!你还跟他一生一世,你也蠢!!”
蔚清:“……”
真是醉鬼,说的话,缺顺序。
时洐说:“如今他都已经败了,他还要拿走你去,你还同意了,你什么意思啊?你要和他在一起,与我为敌吗!是我给了你正妻的位置,他给不了你的,我都给了你,但是你还是选择他啊,他究竟有多好,才让你连后位都可以舍弃,去和他遁世?!”
蔚清按住他的肩膀:“别说了,我扶你躺床上去,你喝多了,好好休息吧。”
时洐声音嘶哑:“你不赶我走了?”
“这个是你的地盘,我赶你走,你就会走吗。”
蔚清看着他,抚了抚他发烫的脸:“别激动,小心猝死啊!”
时洐摇着头,躲过了她的手:“你不跟他走,你别跟他走。”
蔚清眼神一动:“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答应他?”
时洐低着头,哽咽地说:“你别跟他走,你答应我,你别跟他走……”
蔚清见他都这样了,流过多少血,都不曾落下男儿泪的他,为了她都那么狼狈了,她也不禁泪眼模糊,抱住了他。
她声音愈发温和:“那你要告诉我,你有没有答应他?”
时洐泪麻木地落下了眼角,他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蔚清一颗心,如堕冰窖。
她如临深渊,一字一句地挤出来,呼吸困难,“你答应了他,是不是?”
时洐摇着头:“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别问我。”
蔚清垂下了手臂。
她仰起头,好笑地抿了抿唇,心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负面情绪全都堆在了那儿,堵得五脏六腑都不通了。
她眼前一黑,彻底被泪模糊了视线。
“跟天下比份量,我是这世上最蠢的女人!”
她一把推开他,随后打开了门,冷风呼啸着刮在她的身上,她却感觉不到冷了。
时洐从凳子上站起来,被风吹的头疼:“你别站在那儿,你关门,进来……”
蔚清却跑了出去。
她想离开这里,不是王府,不是将要围困她的皇宫,也不是什么佛寺深山老林,她想离开这里,是全部的这里,是这个乱世,是这个古老的,叫人觉得可怕的世界。
“蔚清”
时洐追了出去。
蔚清一路跑着,忽然踩到了石头上,狠狠地摔了下去。
她却再也懒得站起来了。
她曾经得到过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和忠诚,那个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把她当做是唯一的选择。
她后来才发现,她不过是幸福的人身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胞而已。
她有了难得一遇的机会,来到了主人的前世,代替主人,将这一世圆满,不叫这一世连累她下一世的幸福的人生。
她在这一世里找到了那个人,那个把她当做唯一的选择的人,但是那个人却变了。
那个人爱江山,胜过爱她。
那个人一而再地选择了江山,也选择了暂时把她推出去。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一旦她和他的江山失去平衡,他会选择江山,而不是她。
然后还能理所当然地责怪她,为什么跟别人走了。
他好厉害啊……
蔚清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了起来,她看着他冷硬的表情,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时洐心口生疼,慢慢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我没事了。”蔚清面无表情,“就是嫌屋子里太闷,出来吹吹冷风,冷静一下。”
时洐垂下了眸:“对不起。”
他也被她吓得清醒了。
那一刻他真的差点以为她再也不回来了。
蔚清望着时洐,十分清醒:“既然你已经答应了皇上,说明,遗诏你也拿到了。”
时洐点了点头。
蔚清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好,履行承诺吧,你让我跟他走吧。”
时洐说:“嗯。”
他想,反正以后她都是会回来的。
蔚清平静地说:“回去吧。”
她想,反正以后都是会走的。
时洐微微一笑:“好。”
蔚清看着他脸上的笑:“你很高兴吗?”
时洐微怔:“不。”
蔚清目视前方,说:“不必要忍着,你该高兴的,以后,终于不用被刺杀,终于拿回了你本就该得到的一切,搁我,我也高兴啊!!”
时洐看着她:“你……去了佛寺,好好照顾自己。”
蔚清颔首:“好,一定,你也保重。”
时洐皱了皱眉,那么平静,他反而觉得有一点不真实。
反而,更不安了。
时洐为了驱逐那份不安,不停的说话:“我会去接你的,用不了多久,你会回来的,你会是天下最好的皇后。”
蔚清笑了笑:“用不着的,你做皇帝,直接封一个皇后就是了,不用特地留给我。我不在乎这些东西。”
时洐手指一颤:“不,我要留给你。”
蔚清看向他:“真的不用。”
他摇头,不肯答应。
“算了。”蔚清别过脸,说,“随便你吧。”
“我会跟那个位子,一起等你。”时洐认真地说,“我和那个位子,永远都是你的!”
蔚清突然觉得他就像是一个迟到的卖家,固守在原地,以为来了就有人买他的商品,就是不肯离开。
殊不知,客人已经不等他,改逛别的地儿买去了。
这世上谁没了谁不能过?
或许会有一瞬间信仰坍塌的崩溃了,可其实崩溃了以后,反而感觉的是放开了以后的轻松。
她现在就觉得很轻松,没有了信仰,她一个人,更轻松了。
一夜安眠。
时洐第二天去了皇宫,就再也没有回来。
管事儿的跑过来说:“王爷做皇上了!”
她没有半点惊讶,“哦,那你们还不快去宫里头伺候他。”
“王妃,您不去吗?”
蔚清笑了笑:“你们去吧,我有别的去处。”
管事儿的不理解,但是这次回来,的确没有被交代,进宫的时候把王妃一起带上的吩咐,只好点了点头,想着,可能王爷另有安排吧。
服侍蔚清的丫鬟对蔚清有了感情,看着府里的人都进宫去了,她立在蔚清身后,纹丝不动。
蔚清靠在躺椅上,闭眼假寐,等没了动静了,才睁开了眼睛,一下就看到了这丫头,就问:“你怎么不走啊?”
那丫头说:“我跟着您走!”
蔚清笑:“宫里是个好地方啊,你舍得吗?”
那丫头说:“宫里不是好去处,我姐姐去了,结果死在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