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极少有旱灾和饥民,官府将乞丐流浪儿登记在册,每日食时至隅中施粥一次,乞丐来来往往好奇地打量施粥铺旁的杨氏驿邮,因着衙役守在一旁,乞丐们不敢放肆,但亦有混熟胆大者上前询问:“官差大哥,那是做什么的?”
崔桓跟张正信通过气,下面的衙役自然不敢怠慢,就简单解释了一番。
“详细的,你去问问便知。”
“好嘞好嘞,多谢官差大哥。”
乞丐无父无母流离失所,又大字不识一个,没啥好寄的。
居住在附近的一户人家大门打开,瘦弱的秀才睡眼惺忪从里走出,门内妇人大嗓门还在骂骂咧咧让他赶紧去送东西,秀才拎着一筐鸡蛋站在门口,衣衫皱巴巴的,略显颓丧,他昨晚挑灯夜读未曾合眼,见天际微白,放下书刚小憩片刻,就被媳妇儿抓起来让他去给娘家送鸡蛋。
唉,他如今只想找个舒适的地好好睡一觉。
垂头丧气之时,恰好听到乞丐与官差说的那番话,秀才眼睛蓦地发亮,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凉棚里:“在下一时有事走不开,不知把这一篮子鸡蛋送到城西东巷街尾要多少钱?”
“头天开张不收钱,您填个名字和地址,我这就派人送过去。”
“成。”秀才提笔在龙鳞装书写,“劳烦你务必送到,若有损失,我定要报官找你们东家讨个说法。”
“公子放心,少一个鸡蛋,我们全权赔偿。”
伙计撕下纸张,把住址和鸡蛋都交由跑腿的,那伙计拎着鸡蛋篮子稳稳当当,腿脚利索没片刻耽搁,不多时便跑出了众人视野。
秀才卸掉差事一身轻松,回到家倒头就睡。
他媳妇儿见他两手空空回来,忍不住问:“你咋这么快回来了,鸡蛋呢?”
秀才没睁开眼,翻了个身,拧眉:“托人送去了。”
“谁?”
“就外面……驿……”他说话含糊不清,已在半梦半醒之间,随即呼噜慢慢响起。
妇人:“……”
少顷,一声惨叫穿透屋顶,群鸟惊飞,引来路人侧目。
门砰地被撞开,只见秀才衣衫不整被绊倒在门槛上,他手脚并用爬起来,尚未站稳,背脊便挨了一下又跌坐在地,痛得他龇牙咧嘴:“哎哟喂,娘子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当心肚里的孩子!”
“好你个吕至,竟然敢如此糊弄我,你说!到底把那一篮子鸡蛋送哪去了?”妇人说着说着眼眶先红了,她放下扫把,鼻子泛酸道,“你还知道孩子,要不是我行走不便怎会托你去娘家走一趟,大哥大嫂这些年对我们多有照顾,你倒好,连送几个鸡蛋都要推三阻四,现在还,还把鸡蛋交予了素不相识的人,一篮子鸡蛋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你读书这么多年,难道不懂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道理吗!”
“嗳,不是,娘子,你别哭啊,我、我……”那名叫吕至的秀才心里着急,一急就说不出话来。
妇人瞧他那讷讷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挥起扫把就想好好教训教训他。
“干什么,干什么,大街之上不可私斗。”
秀才家离施粥铺不远,衙役听到响动连忙赶过来,他挤开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看热闹的人群,看看怀有身孕的妇人,又看看秀才,面色不悦,问:“怎么回事?”
妇人有点怵他,讪讪地丢掉扫把,她本想打哈哈说没事,夫妻之间嘛,难免会起摩擦,但转念一想,衙役在更好啊!正好让他帮忙将那篮子丢失的鸡蛋找回来。
于是,她将秀才和鸡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官差大人,咱们小老百姓过日子拮据,一篮子鸡蛋丢了可得心疼,那个什么杨氏驿邮,万一是骗子,他今个儿能骗一篮子鸡蛋,明个儿就能骗更值钱的东西,此事,您可得好好查查,不能放过他们!”妇人捧着肚子说得义愤填膺,秀才却是尴尬地要命,都不敢看衙役,只偷偷拉扯妇人的衣袖,让她少说两句。
妇人没能理会他的意思,啧了一声,不耐烦地甩开,瞪他:“你老扯我干嘛?”
我还不是为你好!
秀才扶额,感觉自己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