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建业城已是万籁俱寂,远处西市的灯火依旧绚烂,隐隐约约能听到伶人乐伎的袅袅歌声,听得不大真切,反而多了几分朦胧的诗意。
马车行驶在清净的街道上,在月色的影印下,街道似一条月白如水的长河,踏着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轱辘碾过的声音,倒叫人的心变得平静了许多。
马车里的宇文潇窝在大氅里,手里抱着一个翡翠竹纹袖炉,她素来畏寒,所以凌霄常会备着这袖炉让她暖着。她缩了缩脑袋,今日在宫里时她便觉得头一直有些抽痛,这会更是觉得浑身发冷脑袋发胀得难受。
许是受了些风寒,宇文潇闷闷得想着,又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却仍然感觉浑身想掉进了冰窟里一样,每一个骨节里都冒出寒气。
“王爷……”也不知马车行了多久,宇文潇才晕晕乎乎得听到驾车的凌霄唤她。
“王爷,”此时的凌霄将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前的一个巷口,本想要转弯却远远的看见门前吴天佑立在那里,显然是等宇文潇的,心里想起刑部查案的事情,不由得开口对宇文潇说,“刑部的吴大人此时正在门前等王爷呢,王爷可要见?”
吴天佑?宇文潇心里转了转,了然一笑。
“从后门进府。”宇文潇吩咐道。
凌霄得了吩咐,一转马车消失在了巷口,边走边有些好奇的问道:“王爷可是生了吴大人的气,那晚在刑部,他那般疾言厉色不给王爷留半分情面,如今又来宁王府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说完却没有听到宇文潇的回答,心里不由有些疑惑,又开口道:“王爷?”
马车内又是一阵静默。
凌霄一下有些慌神,转身拉开车帘往里看去,只见马车里的宇文潇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眉目似染寒霜,浑身轻轻颤栗着,人已经晕了过去。
“王爷!”凌霄不由大惊。
“不要!!”皇宫建章宫里,正在熟睡的皇帝突然大叫着惊醒。
“皇上可有吩咐!”守夜的小太监听到屋内的动静,赶忙进来隔着屏风问道。
皇帝回了回神,下意识将头埋进双手,触到了满头的冷汗,好半晌才道:“无事,你且退下吧。”
“奴才遵旨……”
皇帝的胸口有些发闷,索性披衣下榻走到了窗边,脑中满是宇文潇一身是血的画面,那是他方才的噩梦。
其实自打宇文潇出生,他就没有正眼瞧过自己的这个孩子,或者可以说是在刻意忽视。
虽然在他的众多的孩子里,宇文潇是长得最像他的,眉眼气韵活脱是小时候的他,可是他不喜这个孩子,当初从这个孩子怀在皇后的肚子里就想让他消失,若不是当年皇后百般防范,最后又是秘密生产没有让他发觉。
这孩子,怕是早就没了。
对于这些,他从未掩饰隐瞒过,所以那孩子心里自然也知晓自己的这个父亲从小就不喜他,不愿与他亲近,哪怕他是皇后的孩子,是皇室的嫡子,依然无法凭着这些受到关注和宠爱。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故意冷落遗忘的孩子,在那次刺客行刺时,毫不犹豫地为他挡了致命一箭。
皇帝威严的面容皱了皱,似乎在思索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勇气让一个还不足五岁的小孩冲上去挡箭,可是这个问题想了许多年,都没有想到答案。
他脑中突然回想起当时宇文潇醒来后,他去看他,屏退了房里的所有人。他一身明黄的龙袍坐在床边,宇文潇依靠在床上,脸色惨白,整个人那么瘦小,他想起这个孩子,到底是他和皇后所处的孩子,却因为这层关系,自一出生就受着他的漠视和不喜。